东安街,得月楼。 秦启晟撩起半帘从后厨闪身出来,环视了一圈。接近三伏的夜里,窗边门口的位置几乎是所有客人的第一选择,往往大堂中央才会空着。 但新上任的秦掌柜则不走寻常路,他打开了大多酒楼都紧闭着的后门,江上的穿堂风径直冲了进来,在前厅翻了两滚便从后门钻出。加之所有的窗户都大开,整个得月楼宛若江上的小舟,清风徐来,凉爽宜人。 “得月楼生意蒸蒸日上,还是秦老板经营有方啊!” 角桌的几位常客朝着秦启晟端起酒杯。换了掌柜后的得月楼仅用不到半月便使得营收翻了几番,特别是夜市,总是座无虚席,以往饭点时冷冷清清的光景再不复返。 秦启晟更是兢兢业业,只要不打烊、不进货,便总守在店里,连每日的账目都要亲自复核清盘。 其实最先慧眼识珠的并不是食客。 月余前他不过还守着自己那可怜的小酒馆发愁,是苏家的大管家带着个年轻姑娘登了他的门,指名道姓地要请他出山。 早年他的确经营过自家祖产的酒楼,不过当时自己只顾着在店里迎来送往、琢磨菜式,账目上乐得当甩手掌柜,以至于让居心叵测的账房先生卷了款逃走。偌大的酒楼不得不出盘,他只落得几十两碎银,开了个小酒馆勉强维生。 秦启晟乐呵呵地在几桌间走动,依次应承着回礼。此时店里的跑趟小二悄悄凑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顺着小二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大堂中央的一方小桌上,两位客人正拍着桌子叫骂。 “酒呢?接着给爷上酒!” 两人均是寻常百姓打扮。一人身着麻料外衫,腰间扎着白色缠带,另一人头戴着斗笠,脚边放了个捕鱼篓。混迹于酒桌多年的秦老板扫了一眼,注意到桌上的两盘小菜几乎没动过筷子,两人虽然脸色微红地撒着酒疯,却吐字清晰,舌头毫不打结。 他心里有了数,拿了坛老酒,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来。 “两位爷快请坐,酒这不就来了?”秦老板亲自开了盖,陈酿的酒香顿时四溢,“知道两位爷高兴,特意奉上咱们店最好的酒,您二位尝尝看?” 啪!戴斗笠的男客猛一挥手,酒坛滚出去几步远碎了一地。他看似站不稳步子一般晃晃悠悠,一只脚直接踏上了块陶片,碾了两下,整个陶片竟顷刻间碎成粉渣。 碰上难缠的了。秦启晟飞快地眨着眼,思考对策。 两人摆明了是来闹事,他本想用劲头十足的酒将他们真的灌醉,却不想二人并不接招。泼了一地的液体缓缓渗入地下,返上来的味道更为醇厚,周围的客人纷纷注意到中间的动静,连秦启晟这样十几年的酒闷子都有些恍惚。 他瞧向闹事的二人,只见他们一扫刚刚假意的醉眼迷离,而是透露出凶狠的目光。戴斗笠的上前抓住他的衣裳往前一拽,悄悄在他耳边问了句话。秦启晟登时清醒,立马大声疾呼: “小二,去门口叫人帮忙!” 江城夏日并无宵禁,但为保秩序不乱、百姓无虞,江城军会彻夜巡查。得月楼的动静很快招致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位身披银甲,手执长剑的男人。 他剑宇星眉,轮廓深邃分明,肤色虽然和久在军中的人一样有些风吹日晒的痕迹,气质却是不甚匹配的超然。楼内虽已乱成一锅粥,但他面容沉静,只见他缓缓举了只手,打出一个响指,酒楼一角的灯笼应声而灭。 “有人醉酒闹事罢了,江城军会妥善处理,各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