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的时候起,在众人皆是一身肃杀黑衣的群山之间,她看过很多人死亡的瞬间、流血的伤口,注视他反复割裂手腕的血管,浇灌遍地新鲜的尸体。 死者的脸上很少显露出痛楚,僵硬的恐惧最为分明地遮盖了其余一切情感,而反复切割自己同一个地方的虚此种时刻向来面无表情,于是在受伤之前,她并不觉得流血是一件难受的事,也并不知晓伤口会给人身体带来如此强烈而持续的刺激。 她俯视虚深黑的背影——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衣,如山野里隐蔽于晦暝树影下的乌鸦,偶然看过去时,只见黑暗里一双猩红的眼目。花海中的背影只有半个,自腰部以下都尽皆浸没于卷舒花叶之间,而那花叶都是吸食血肉骨髓的妖魔,伸出藤蔓攀留每一个误入的旅人。 他的腿还好吗? 仅仅刺破身体便已如此难以忍耐,十七隔着衣服抚摸身体的伤痕,第一次觉得需要换一个比“难受”更为准确的词表达这种感受,一个范围更加精准的形容词。 为什么他可以毫不在意呢?体会了刀割的疼痛,回想起他被置于盘中的血肉,只体会到彻骨的寒意与难言的郁结,假使身体是可以分享的美餐,假使血肉割离成了习惯—— 每一回这种时候时候,他都感受到了什么?他都在想些什么?他为何如自己所憎恶的生物一般对待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冷酷无情? “虚,你憎恶自己吗?”十七少有地在问句之前呼唤他的名字,她一直少有念出他名字的时候,互相交语之间,更多略去了对方的称呼——因为本无必要,几乎所有的话语,都只有一个听闻者,那么名字在话语之间便失去了提示回应者的意义,成为了一种更重要更少用的符号。她站在高处,眉目低敛向下看去,面对虚,却是一个俯视的角度。 走出花丛的男人缓缓归刀入鞘,指腹擦过冰冷的刀鞘,唇角忽然上扬一个弧度,他的目光缓缓抬起,身后每一步都留下了暗红的印记,如开满一地的繁花。他步伐稳健,自下而上,在离十七几步远的斜坡上停下了,比起平视稍稍抬起一点眼帘,便与她目光相接。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却不是年轻人的神色,秀长眉梢下是幽晦的双眼,挺直鼻梁下形状柔和的唇勾起并不明朗的微笑——过于阴郁而不会存在于人群之中的表情。野外没有发胶打理,他却仍然分开了额发,露出额头的中部,细碎发尖垂落到眼睛上,破坏了那两份完整的不详深红。 十七闻到浓重的锈味,她看见虚黑色的下摆已浸透了鲜血,喉咙发涩,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步伐不稳地向前走了几步,去到他身前。 “我憎恶自己吗?”虚笑意不变,平静无波地自问,低头看见十七已经毫无羞耻地扒开了他的和服下摆,对着两条筋肉毕露没有皮肤的长腿发呆——最开始只剩下光洁白骨,而现在已是愈合大半的状态。 虚的笑容深刻了些,他说道:“这些违背主体意志蠕动的肌腱与血管,它们断裂后永远能够自主接续,那意味着其承载的意识也不得不随之清醒,永无休止地承受所感知的一切。这是我的身体,却有它自己的生命,它和我并非一体。” 十七鼻端笼罩着馥郁的腥气,腥气的源头却已切断,重新覆盖上皮肤的腿修长笔直,不过对现在懂美不懂色的她没有太大吸引力,右手一松,吸饱了血的下摆垂坠得毫无褶皱,遮住了乍泄的春光。 十七消化着虚的话,深沉道:“这样的话,我的身体也不是我的身体,喝多了冰水拉肚子实在违背了我的本意,说明它也有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话,”虚和颜悦色道:“就少喝冰冻的东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