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抱着少年,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如约教授他文字与学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显得这样亲密的举动,也许只是因为一个不值一提的原因,因为在过去存在的百年中,没有谁等待她,像等待归人回家一样。 在这一刻,她苦心孤诣也无法成为的浪荡游子形象一下子与自己重合起来,仿佛家族繁荣、双亲慈和、兄姊和睦,一切都是想象中的模样。 少年的身体温热嶙峋,但却不比抱一根冷冰冰的木头更有温度。想要在他身上寻找所谓"活人的气息",大概只能成为永远的奢求。 十七用树枝在地上划出道道横纵与倾斜的线条,一个个文字不断抹除又重写,在不声不响的少年旁边,她的独语有一种无人的空旷。 她知道少年在看。 与最初的目无焦距比起来,少年的目光虽然"空",却终于没有时时刻刻散落在外,仿佛被风吹拂一地的沙粒,支离破碎,无法拼凑,无法拾起。 …… "我已把我所知晓的所有文字和用以交流的语言都如约传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从未发声的少年抬起血红的眼眸,目光越过毫无阻碍的三尺之距,却也越过重峦叠嶂、千山万水,与她的目光融合在一片温暖的金红夕霞中,化成一缕薄暮的微光,成为往后无数个日夜里、深埋在无边黑夜里淡薄的剪影。 "我没有名字。" 轻微又低柔的声音,带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暗哑尾调,像是一个平静的少年,又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十七仿佛踩过时间的尘霾,闻到岁月的腥气,又生出一种荒芜之感。 那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可他的声音不属于孩童。 "那便给自己取一个吧,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名字。" 少年微微动了动唇,注视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你愿意给我取一个名字吗? 十七微笑着,神情一动不动。 不行。 她惊叹于自己此刻的冷漠,身体却不由自主维持着这个举动,僵硬在这个拒绝的姿势。也许正如古老的传言,延续自人类血脉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残酷本能,即使有心为善,也无法摆脱面对哀求时内心的欣然俯视。 一只伶仃幼兽的呜咽,不是听不见,却只无动于衷,因为并非身体受到了伤害,没有暴露于外的伤口。 "独属于自己的名字,不能有除自己以外的痕迹。"她拒绝了施与,也拒绝了如给予生命的母亲一般,将全新的他带入这个世界,并与自己产生宿命的联结。 ——不愿缔结更深的因缘。 少年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的眼睛如夜里的天空一样黯淡无星,瞳孔漏入无尽宇宙深不见底的漆黑。他仿佛有所感知,随着夏季的青叶而来的人类,早已做好如冬雪一般消融不见的准备。 少年的目光回到了最初的茫然。 "……虚,我是虚。"一个不知自身为何的存在。 "……虚。"十七将这个名字轻轻在舌尖碾过,有一瞬陷入对其含义的思索,但很快被自身名字的烦恼所干扰,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我名……十七。" 少年的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最终沉默。 …… 各自的名字都只属于自己,这样就很好。她救下这个少年,并不在意他与自己生活,愿意为他花费时间,却并不表示她要让生命轨迹与他相连。相逢不易,聚散是缘,即使分离也不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