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上巳飨宴设在水榭的两座凉亭之上。
凉亭之间有曲桥联通。东面凉亭列坐男宾,西面凉亭列坐女宾。
小女娘这个年纪赴宴,席面上的夫人见过后,总免不了从头到脚、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你身上乱转,像是在看这个珍宝价值几何。小娘子们温温顺顺的坐在那里,待价而沽。
若是只有郎君和女娘的宴席,彼此年纪相仿,倒能彼此说上几句。可诸位夫人一来,一切就都变得烦琐得很。礼仪要行的规规矩矩,小女娘们个个低眉顺眼,像只折了翼的小鹌鹑。
这规矩再恼人,于诸位女娘而言,是不得不遵。节庆宴饮,来赴宴的都是高门大户。联络的是感情,联结的是姻亲。
若在宴席之上举止得当,日后上门求娶之人定不在少数。女娘们在闺阁之中就被教导,宴会上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落在未来婆家眼中。自是个个拘谨,生怕行差踏错,留个坏名声。
端坐上首的葛夫人,温和的看向少音:“春日多余,节气不好。听说何夫人近来病势缠绵,可要紧吗?”
虽自认和葛夫人没有婆媳的缘分,但葛夫人秀外慧中,何少音对她很是敬重。
“劳夫人挂心,阿母是经年的顽疾,医士说汤药不断,多加修养便是。”
葛夫人闻言点了点头,一旁的谢夫人早已蠢蠢欲动,等着开腔。
“听说葛娘子结了门好姻缘,何时请我们去喝喜酒啊?”谢夫人热衷于打听人姻缘,没人能逃过。
“还早得很,婚事尚未议定,还在相看。”葛夫人正色道。
“只要儿女愿意,谈婚论嫁可快着呢,我等着葛府来送喜帖。”谢夫人毫不遮掩对赴喜宴的热情。
“急什么?葛娘子的婚事眼瞅着就能成,倒是葛郎君的婚事,要抓紧办才好。做兄长的落在妹妹后面,说出去终归不好听。”接话的是周夫人。
因从龙有功,周家曾祖辈在太/祖一朝颇受赏识。听说周家祠堂的牌匾,还是当年太/祖亲笔提的字。到了这一辈,家道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人在樊州城仍颇受尊敬。
“家兄不急!姻缘天定,谁先谁后都好,没什么不好听的。”葛世嬿放下茶盏,一脸不悦。
葛夫人及时飞去一眼让女儿噤声,“世南已有心仪之人,婚事也不急,只是不知吾儿有没有这造化。”
少音顿时觉得席间无数目光向自己打来。
齐夫人心直口快,“何娘子和葛郎君幼时常在一起在听学,也算知根知底。两人的婚事不过是早晚的事,不用咱们操心。”
这话再聊下去,恐怕很难收场。
何少音直起身子笑道:“婚姻大事,上承父母之命,下遵自己之心,不劳诸位夫人记挂。”
背后似有人在悄悄议论,“遵自己心?怪不得和家僮之间不清不楚……”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闲话,何少音不露愠色。席面上有头脸的世家大族都列坐其次,也是个良机,不妨说开些。
少音恭谨言道:“诸位夫人在此,我不妨明言。怀远虽是家僮,但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我视他为兄长,绝没有半分逾越之举。何况,逝者已逝,还请口中留德。”
谁人不想积善成德。一听这话,议论声也止了。
席间,不知哪位夫人心明眼亮,扭转了话题,“谢夫人,您这身衣裳绣的真好,活计鲜亮,要说艳冠群芳,也不为过啊。”
众人的眼光齐齐向谢夫人看去,何少音也顺势看去。
巧了!谢夫人穿得正是她绣的衣裳。
何止是谢夫人,刚才说话的几位夫人,身着的袖衫也都出自她手。今日席面上,穿着她绣品的夫人,不在少数。
再一细想,连上将军穿得也是她绣的衣裳……
谢夫人喜难自持,“这衣裳是连娘子绣的,她手极巧,我昨日又定下了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