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里,一弯冷月照着吕府的恒山别院,四下静悄悄的,却更惹人烦躁。 倒座房最西头的屋里,海棠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得草席子簌簌直响,将同一个屋里的云嫣吵得不能好睡。 云嫣身上穿着一件好几层补丁的破褛子。她打着哈欠翻了个身,道:“快睡吧……别想了。大少爷既是个知书达礼的,想必也没那么糊涂,哪儿能就被红杏勾引了去?” 海棠对大少爷的恋慕,其实来自于道听途说。 显然想象一般比现实美好许多。想象中,人可以是完人。云嫣想劝海棠打消去大少爷房里侍候的念头,还是保持想象的美好比较明智。 可海棠那黑红黑红的脸堂,在夜里似有反光,她陷在自己的憧憬里,双目炯炯道:“我娘说,算命先生说了,我命中该有这个造化。但凡我有机会服侍大少爷,他便能觉出我的好来。现如今只愁没有机缘……不行,兰草,你点子最多,得帮我想想办法!” 云嫣的脑筋已经丁点也不能转了,她好想睡…… 却听海棠又道:“咱们身在别院,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主子,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便永无出头之日了,真的!兰草,你快想想怎么办?” 云嫣迷迷糊糊道:“是这个理儿……要不,你求求徐老太,让你服侍小少爷去。等小少爷长大,你就成了他的贴身大丫寰了,也算是出头了……” 海棠却摇头道:“我们这些别院的小丫寰,是不可能带回府里的,哪有机会当主子身边的大丫寰?哪怕是二等丫寰也难。等到了年纪,要么是嫁了府里小厮,世代为奴;要么就放出去嫁人……你想想,主子压根儿连咱们的面儿都想不起来,怎么会有好的亲事?” 云嫣沉默了。 海棠又说:“唯一的出路,就是被老爷或者少爷收用。要是运气好抬了姨娘,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就算没有名份,通房的月银是二两银子,咱们才五百文!” 二两银子? 云嫣想,银子确实是一个问题。 海棠说:“我娘把我卖到吕府,就是因为哥哥娶亲,要钱下聘。如今我家二弟又快到了成亲的年纪……现下娘逼着我每月要一两现银,我……” 云嫣越听越清明。渐渐明白过来,海棠对大少爷,原来不全是痴恋。 想服侍大少爷,想抬了姨娘,想涨了月钱,保全一家老小的活命和体面。 说起涨月钱,云嫣又何尝不想?她想起侯府的种种,想着远在雍州的哥哥,却不知道自己要攒银子到何时,才能与哥哥想见……渐渐心意烦乱起来,也没了困意。 天将亮时,云嫣数着海棠的呼噜声,方才疲惫地沉入梦境。这一沉,便似沉进了汪洋大海,四下迷茫一片,再抽不出身…… 一睁眼,天却已是大亮。 云嫣心头一骇,就听见甘二婶子在外头骂:“下作黄子!日头都晒屁股了还倒着,仔细我用热油烫瞎你的眼珠子!” 云嫣腾地从床上扎起,这才瞧见海棠的床空了。 隐约想起方才好像听见海棠跟她说话,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倒头睡了。 不想竟睡迷了,误了扫洒的时辰。 云嫣头发蓬乱,也顾不得梳洗了,胡乱挽了一挽头发,腰内束了一条汗巾子,匆匆拉开门,跑了出来。 甘二婶子正立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时晌,甘二婶子应该在柴房里干活,也不知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