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云嫣将将三岁。她是打小看着云嫣长大的。在妈不在爹不疼的时候,特别是绿意被撵出府以后,她便是云嫣在侯府里唯一的依靠。 云嫣终于淡然开口,道:“买副薄棺葬了罢。” 她从袖中掏出银子来,丢在地上。 下人们面面相觑,没人再敢多半句言语。 云嫣心中悲凉,似这院中十月的寒气。她言罢缓缓起身,留给丫寰婆子们一道孤凄的背影。 周氏果真好手段。为了遮掩她那不干不净的出身,大院里的旧人早就死的死,卖的卖,换了个干净——现如今最后一个知晓内情的素檀也没了,再没有人计较府里的腌臜事。 只有云嫣一人还记得。 可怜云嫣年幼无依,求告无门,日日熬煎。 …… 素檀死后,云嫣夜里便不再让人伺侯,让值夜的婢女都离得远远的。 云嫣听说过山西巡抚家的丑事。前房女儿被继母逼婚不就,贴身侍候的下人便与外头勾结,让深夜闯入的二流子坏了她的名节,逼得她不得不委曲求全,下嫁给了那粗鄙之人。 这种下作的手段,周氏是使得出的。 如今府上,再没一个云嫣可以依靠信任的人了。她将大门锁紧,拿绣线搓成几股细绳,一头系在门栓上,一头拴着屋里的桌椅板凳。门口但凡有点动静,那板凳落地定是噼哩叭啦一阵乱响。 云嫣清楚,周氏打算将她这最后一个姓姜的,趁早赶尽杀绝。 素檀的一颦一笑犹在眼前,云嫣倚着门板,咬唇默然。 ——素檀,你放心好了。那姓左的病秧子并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定不能将我强娶了去。 如豆的灯光将红漆的衣柜映成了黑黢黢的阴影,如同巨大的人影,守住云嫣。 …… 然而,锦乡侯府嫡长女要嫁给左家病秧子的事早已闹得满城皆知。 前些日子锦乡侯府将云嫣的生辰交到了左阁老府上,与左家小公子合了生辰八字。年前两家交换了庚帖,又请动芳太妃做了保山,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周燕珠于是又差人与左夫人一起看日子,预备着年后定好下聘和订婚的吉日,便将云嫣嫁出去。 这日周氏传了云嫣进屋说话。 云嫣扶着门框走进了里屋。只见她穿一件莲藕色杭绸夹棉褙子,头发挽了个纂儿。 姜云嫣虽五官精致,然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没有人形。 皆因她面色蜡黄、唇色灰白,身上衣裳空荡荡的,似一根竹竿苦苦撑着。那胳膊上戴着一只满翠的玉镯,在皮包骨头的细腕上晃荡。 周氏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就算不将姜云嫣嫁出去,也没有几天好给她活了。就这么活活搓磨着,让她变成死在金丝笼中的小雀,把她亲娘留给她周燕珠的所有痛苦,全数奉还到她的宝贝女儿身上。 周氏拉了云嫣的手,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紫檩木罗汉床上,问:“嫣儿,我和你爹爹一心想为你寻个好人家。你跟母亲说说,你可对未来的夫君,有什么念想?什么样儿的人,能入了咱们嫣儿的眼呢?” 任谁听了这话,都以为周氏是个达观开明、知情解意的贤妻良母。云嫣若不是知道周燕珠出身花柳巷,定会以为她是京城戏班的名伶。 戏演得太真了。 云嫣不爱演戏,也懒得陪这样的人演。 因为骨瘦如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