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丰阳馆。 三楼包间里,该到的人已经到齐,小山英明、木户重光、横山信玄以及三菱银行代表田中次郎,围着两张木几席地而坐,在他们中间,各隔一名艺伎,专司斟酒喂酒。 横山有纪挽着厉少愚,站在毛玻璃门外,二人目光短暂相接。厉少愚对里屋微微一鞠躬:“四位先生晚上好,我来了。” 小山英明一点头,语气里含着对自己人的亲切:“厉桑过来坐吧。田中代表已经等候多时了。” “多谢。”厉少愚不见外,脱鞋进门,在横山信玄身边落座。 田中次郎四十来岁,生的瘦高个,长方脸,肤色黄白,梳三七分头。年初才被派驻上海,大刀阔斧开疆拓土,不在话下。 最近听说苏州厉家要联合商界发展轻工业,响应实业救国思潮,三菱财团高层命令他,务必从中将此事搅黄,否则产业成型,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厉桑晚上好。”田中次郎满脸堆笑,直奔主题:“听说厉桑出身名门,曾往美国进行深造,如今却只在央行做个小小的课长,不觉得屈才吗?” 厉少愚眼睛微眯,语气沉稳:“学有所用,何谈屈才?” 田中次郎对他了如指掌,故作姿态地说:“厉桑在央行任职九月有余,且身居要职,如果你的上级真心重用你,怎么也不至于让你和你未婚妻郑小姐挤在那间公寓里吧。” 厉少愚忧心前途,此言正中下怀,然而他不缺钱,也并不贪财,只有阿莱是他的软肋。所以不动声色,微微笑道:“田中先生对我的私生活真是关心有加啊!不过说破大天,我也只是央行的一个小职员,先生游说我,有什么好处呢?” 众人相对一眼,无言,难道他还不知道家里的事? 忽而,横山信玄大笑:“要是央行的职员全是厉桑这样的质素,那我们大日本帝国真是要如临大敌了。” “先生谬赞。”厉少愚不依不饶:“可我还是不明白,田中先生到底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田中与小山等人眼神一对,将事情和盘托出:“听说令尊有心进军机械修理行业,并制盐业、卷烟厂,只是资金耗费巨大,一时难以周转,又联合苏州商界不成,眼下正与交通银行接洽贷款事宜。令尊发家是倚仗新政派的势,因为上头清算,贷款迟迟不来,为此急得焦头烂额呢。我们三菱银行的高层听说这件事,看在厉桑和小山领事私交甚密的份上,很愿意促成这次合作。” 自打出逃以后,厉少愚就再未与家人联系,因此并不知道他爹在做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自豪、骄傲、加之谨慎。 做轻工业是好事。 往小了说,机械修理和制造正在风口,只要踏实运转工厂,做出字号,赚钱只是时间问题。 往大了说,要是中国人能够掌握制造枪炮器械的核心技术,长此发展下去,就能打破美国德国对于枪械制造的垄断局面。 往后要是再度开战,也不必再眼巴巴倚靠进口武器。 这么好的事,三菱银行非要横插一脚,一看就没憋好屁! 厉少愚把烟重重碾熄,思忖半晌,佯作讶异:“我父亲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商人,自打北伐开始就深居简出了,能有这魄力?我不信。再说,我们厉家向来是跟在白家后头捡吃的,这么大的事,你们合该找陆刈麟商量啊。他一口唾沫一个钉,比我说话有用。” 田中听说陆刈麟软硬不吃,要是把他逼急了,准会两败俱伤。思来想去,决定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