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廿八岁,在欢场混迹多年,名头虽响但身不由己。 十七岁,她已破过身,被送去伺候一位东洋回来的大少爷。一夜纵情,如鱼得水,他走的早晨,说会回来娶她。 自那一天起,她立誓从良,嫁人,不做小。 在长三书寓熬来熬去,受尽凌-辱打骂,纵使她已经忘记那人的相貌,但也算想明白了——娼妓从良,半世烟花无碍。 稍有门楣的男子,个个都想金屋藏娇,不容她登大雅之堂,所以她敬而远之;那些半截入土的老邦菜,又腻又臭,更不合她意。 想来想去,她最理想的是愣头青,门楣不论,能正经结婚生子,洗洗涮涮过日子就行。 一月前,央行那帮银行家到此消遣,她陪着吃了两杯,在里头一眼就相中厉少愚——长得好,做事也踏实规矩,于她而言已是良配。 正犹豫是否下手,又听旁人说“这是苏州天字号的少爷”,她那一丝犹豫当即消散殆尽,决意要把厉少愚给勾到手。 因为他年轻,干净,未受世道腐蚀,看向她时,目光也很纯粹。 文竹向旁乜一眼,眼底泛着笑意,款款往厉少愚腿上一坐,一条玉臂迅速攀上他的脖颈,娇声赞道:“听说厉课长做投资,次次一击即中,真是天赋异禀啊。” 初到上海,厉少愚为入伍一事荡尽家财,却等来军部回信,贬他资质不够,请另寻出路。他无法,为了糊口,写好履历投到各大银行。这一投,被央行分行襄理一眼相中,自此回归本行,投身金融。 与参军报国的理想相比,勉强算是曲线救国。 眼里映着文竹,心里想着阿莱,他的那颗心坚如磐石,不受动摇。受这一坐,无声思忖着怎么能把她给请下去。 文竹夺过他手中的烟,浅浅地吸一口,凑近朝他脸上吹去,烟迷雾锁,妖精做法勾人魂魄。 另一只手也环上去,文竹知心地问:“有心事?” 厉少愚那双眼睛见过众生,见过天地,是有些见识的。自第一面起,他就知道文竹在不遗余力地撩拨他,或者说,勾引他。 如果他想,自然可以上钩,将美人吞吃入腹。但他是花头多,胃口小,情-事单纯,自打知道那档子事,一心只垂涎阿莱。 他淡然一笑:“我好像看到我太太了。” 同僚都知道他没成婚,不过有一未婚妻尔,感情颇深。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话,都起哄开玩笑:“口气倒是不小,美人在怀就是你太太了?” 文竹隐有几分不安:“你成婚了?”要是如此,自己要么横刀夺爱,要么得另做打算了。 “快了。”厉少愚望着她,拍拍她的背心:“去坐沙发吧。” “既没结婚,为何称呼太太?”文竹心里一沉,坐到旁边空位上。 厉少愚将烟碾息,说实心话:“过过嘴瘾。反正这辈子已经定了,就她一个。” 一名男子给文竹斟酒,她端起酒杯,目光仍绕着厉少愚:“厉课长喝过洋墨水,何以如此守旧?那位大门不出的旧小姐,又是怎么勾住你的心的?” 厉少愚眼神一凛,向后一靠,身体没进黑暗里:“文小姐,你太失礼了。” 声音冷冷的,好像在生气。 文竹咬唇一笑,眼角向他一飞:“这么说来,厉课长真是很爱你这位太太。” 这次出逃,厉少愚什么也没带,独独带着晚宴那天的合照。 文竹伸手接过钱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