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阿莱兴奋得几乎没合眼。 天刚泛青,她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挑春装,挑完还不忘把塔罗牌、星骰和小金库放进藤箱夹层。 瞪着眼等到天光大亮,她洗漱后去前院陪爹娘过早,吃了一碗细面,两样浇头,听爹娘叮嘱完,提着箱子去账房领了五百块钱花销,最后坐车到渡口乘船。 十里洋场,纸醉金迷,阿莱途经两次,从未进城玩过,所以把厉少愚撺掇出走以后,她私下收集报纸看上海新闻,早已把城里摸清六七分——哪处繁华热闹,哪处洋派哪处守旧,哪处吃的多,哪处住的好,去了绝不会亏着自己。 在船舱歇过一回,走廊上开始打铃,阿莱提着行李随人潮下船,心里激动不已,然而脚步缓慢。 苏沪两地气候相同,春季空气冷,有阳光才肯暖。走出码头,她对着街边的玻璃窗整理贝雷帽,解开驼色薄尼风衣扣子,露出里头的苕兰法式收腰连衣裙。直奔街对面的邮局里买了张地图,翻开细看以后,在里面打了个电话,然后随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去华懋饭店。 车夫看她是个温文尔雅的洋派小姐,一路卯着劲跑,她在车上一颠一颠的,忙说:“跑慢些,让我看看街景。”车夫得令,放低速度跑得平缓。 路过淮海路时,阿莱看见电车上印着整幅海报,海报上是个瓜子脸桃花眼樱桃嘴的美人,明明是东方骨东方皮,却浓艳得像个洋毛子。 车夫认得,告诉她这是百乐门当红交际花文竹,边拉车边聊小道消息,什么富少、青帮老大、银行家抢女人,一掷千金包场,稀里哗啦一大堆,说了直有半个多小时,刚好把人送到地方。 她听得来劲,几乎不想下车。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两张零钱,让不用找,车夫接过钱千恩万谢的,直到她进门,才拉着车到路边等活。 门童迎上来,接过她的藤箱,躬身把她领进去,见是生面孔。 “请问小姐贵姓?有预定房间吗?” “免贵姓郑,一小时前打过电话。” 目光在大厅里转过一圈,阿莱满脑子只有“富丽堂皇、流光溢彩”二词,心道这饭店盛名在外,还真不是虚名。 侍应生查看登记簿后,阿莱付好押金房费,由侍应拿着行李钥匙带她乘电梯上楼入住。一路无话,进房间时她才问:“请问在哪一层吃饭?” “一楼有三餐供应;二楼松涛厅,看江景绝佳;八楼是龙凤厅,以宴请宾客为佳;九楼是华懋阁,有露台,可以俯瞰外滩。晚上六点半到十二点半酒吧有爵士乐演出,郑小姐有兴趣可以上去坐坐。” “多谢。”阿莱关上门,打开行李箱挂上衣裙,把牌和钱贴身放好,拿着地图出门乘电梯上九楼用饭。 华懋阁简约洁净,室内只有几桌客,阿莱想透透气,侍应就领她到露台花圃旁边落座。拿菜单整本翻看后,点了一瓶气泡水,一份俄罗斯大列巴配番茄汤,一份羊排里脊,一份提拉米苏,安心坐着等菜。 整个外滩尽收眼底,好像水晶球里的世界,从上头蒙上一层薄薄的金光,里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切人事物忙碌不休,没个尽头。 阿莱打开地图,对照着眼前,找到苏州河和外白渡桥,准备吃完饭过去散步消食,傍晚再到百乐门看演出,瞻仰海报上那位绝世美人。 这时侍应带着两名青年进来,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孔小爷、许小爷这边请,二位今天用点儿什么?” “两份brunch,菜品不变,给我加块儿葡萄司康,布丁少放糖。” 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