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大义,原本崖岸清峻之人,如今蓬头跣足,兄长若知道原由,定然扼腕叹息。” “我来还华家的恩,阿祁不必如此,顾儿聪颖,自能想清其中原委。” 他将粥递给哑奴,让她拿小勺喂给华凌祁。 “温是我母族姓氏,我本姓固,我父亲叫固敛声,先帝为太子时有两位太傅,衔华佩实施学廉,殚见洽闻固敛声,我父亲便是其一。因与另一位常常意见相左,便辞去太傅之职,任太史令。后来筹划南夷五郡新郡,出走半生游遍大齐。我父亲兢兢业业,到头来却因一个字招来杀身之祸,这就是太初年间的文字狱案。我幼时被华家所救,从此隐姓埋名,苟活于世。王爷受封异姓王那日夜间来找我,与我说明其中利害。王爷说,‘我华家看似风光无限奈何高处不胜寒,我不屑于姜赵两家外戚,奈何我也成了外人眼中的权臣,如今陛下封我为王,我更胆战心惊,为了我三个孩子,华家若有一日遭难,还请先生稍多看顾。’” “行军中,他不是这样唯唯诺诺的人,我爹为何这样担忧。”华凌祁问道。 “这要说起你的母亲,揽月夫人。”温茛知说,“赵家没兴起之前,姜氏是中都连皇帝都忌惮的外戚,而揽月夫人是姜氏的一支旁系之女,这样盘根错节的联系,怎叫王爷不心生担忧。” “所以这就是为何太皇太后要留下我的原因?”华凌祁说。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北地的铁骑,如今赵家掌控,那姜家没有军队实权,留着你应当有更大的用途。” “留我有何用?”华凌祁嗤笑道,“我随父征战,无一官半职,军中叔伯难道听我号令不成?” 温茛知沉默片刻说:“应当不为军权,为军心。” “......先生,你与我爹爹是否一直觉得活下来的该是兄长?”华凌祁含泪问道,“兄长虽身体孱弱,却是刚毅之人。若去拢州的是我......” “阿祁,你还小。上战场只管拼力厮杀,中都却是暗潮涌动、朝权更迭,人、事牵牵绊绊,华家早已身处漩涡,顾儿不去送这批粮草,也会有人让他做别的。”温茛知怅然道。 “我爹不结党营私,不贪污受贿,戎马倥偬,不说浩然正气,也算两袖清风,自己的俸禄和赏赐大多补给铁骑,他们为何还要做这等敲骨吸髓之事。”越说越委屈,华凌祁喉间发涩,喝进去的几口粥险些吐出来,“不做权臣,他们用尽手段使劲地把我爹推到那位置,算计我兄长、阿姐......” 温茛知摸着她的头顶,说:“王爷守卫边陲,战功赫赫,华家有女,若不是你阿姐入宫,那便是你。” 温茛知的手干燥温暖,近几年的诏狱当值生出些薄茧,与华昀的手完全不一样。 “这案子证据不足,说是三法司会审,可从未见到三法司的人来,掖廷到诏狱所传,都是直达圣听,如今要我赎什么罪。众所周知,我哥哥不入仕途,听旻哥说,是朝中有人提议做什么骑都尉,明摆着致我哥哥于死地。”华凌祁愤懑说道,“还有我阿姐,为何偏偏我入宫那日遭逢劫难......是要......要揥弃华家吗?” 她掩面哭泣,涕泗滂沱。 命运掀翻她的窝,折断她的翅,强按她的头颅,于寒凛朔风中屈服。 “先生,我没了家,求了生,却看不到出路。” “有路,阿祁,不过道上布满荆棘。”温茛知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抹了,说,“怕得赤脚走。” “揽月夫人曾为你们三人设影卫,只你不肯收。”温茛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