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笑盈盈地絮说着过去,一双浑浊的眼睛映着水光,晶莹如碧波荡漾。 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一样,石榴花般的脸颊,笑出酒窝的嘴角。 就好像旷野的风、五六十年前的阳光,又穿越时空,拂卷过她灰白发梢。 那是属于她的,少女时代。 她放下剪刀,在缝纫机连贯的咔哒声里,将裁剪好的衣服一片片缝合好。 她的故事也进入了尾声:“爷爷一醒来,就光着脚丫子,把我补好的鞋子、衣裳,全部都抱在怀里,往我家前厅,就冲出来了。” “那个教书先生,还在我家门口议亲嘞。” “他急啊,一边喊‘爹、爹’,一边拦着我爸爸。” “结果没拦住,被袖子绊倒了。他在我爸爸面前,摔了一个大马趴!” “别人去拉他,他不起!抱着我缝的东西,砰砰砰。他在地上给我爸爸磕了三个大响头!” “他说他这一辈子,都会对芳芳好,求我爸爸把我许给他。” “又对着我妈妈的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说,他到死都会对我好的。不然,等他过去了,让我妈妈狠狠地揍他……” “……说好要陪我到死的。”方芳的声音低下去,“不是说要护我一辈子么?” “怎么就先走一步了呢……” 她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气带哽咽。 乔方语不忍再听,主动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唤:“奶奶。” 她怎么会不难过。 那是她的爱人。也是陪着她走过童年,牵着她的手,陪她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而行的亲人。 生命渺小苍茫。 爱却绵长。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奶奶,但语言在此刻总是苍白。 于是乔方语弯下腰,搂住奶奶佝偻的肩膀,像小时候一样,拿脸颊轻轻蹭着奶奶的颈项。 “奶奶。”她故意撒娇说,“你还没让我试穿,改好的衣服合不合身呢。” “你猜猜看,今天我和谁一起出去嘞?” “我晚上回来想吃奶奶烧的炖蛋呢。”乔方语抬起头,看着方芳,“要放好多好多葱花的那种。” 静默半晌,方芳揉了下她的额发。 “好啰……晚上给阿语做好吃的哟。” 她看着乔方语换上新衬衫,经她裁剪过的衬衫大小恰合,连腰线都完美包裹。 棉质布料干净松软的材质衬得她肤色雪白,一双眼睛清亮,明净又端庄。 方芳绕着她看了又看,忍不住的欢喜:“我们阿语、我们阿语……也长成大姑娘了。” 她拿出压箱底的檀木梳,给乔方语梳了个简单又精巧的半扎发。 “好了,去吧。”方芳扶着腰,坐在椅上,望着乔方语笑,“这么漂亮,哪个男孩子,看了都要害臊哩。” 乔方语的脸扑腾红起来。 “奶奶……你都猜到啦?” 方芳笑弯着眼,不答话。 奶奶怎么会不知道? 那些初次暗恋的悸动与酸楚,早在许多年前,就已在她心间陈酿。 八点。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半小时,乔方语收拾好东西出门,临别时依依不舍地挥手:“奶奶,当心闪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