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疫病带来的恐惧情绪,让这座营地处在了一点即燃的不安状态里。 宣功权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直视着黎雨洲,一字一顿,声线冷酷:“公主殿下昨日执意救人,现下那人带来疫病,你该当如何?” 话音一落,群情激奋。 黎雨洲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啜泣声,咆哮声,呐喊声,全都混在一起,纷乱,喧嚣,嘈杂,隆隆作响。她分明站在人群之中,却仿佛被那愈加激昂的声音推得越来越远,成为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仿佛,昨日她那一瞬间的心念一动,今日竟成了魇梦之始。 宣功权身后有一人走出来,环视众人,厉声道:“公主一意孤行,带来疫病!失责至此,德不配位!” 他转身,对黎雨洲冷冷道:“请公主卸任,让权于丞相!” 一时之间,越来越多的声音附和他:“请公主卸任!” 黎雨洲没有回答。她紧紧皱眉,低头看着发病的青年,无数思绪飞快闪过。 那发热的症状,与她记忆里的某种疾病重合了…… “诸位,”人群中,身量纤纤的少女深深地弯身一拜,“请信我。” 她继续道:“诸位不必担心。此病是沙漠中常见的热病,只需采摘营地附近的白夜草,以热水蒸之,三日之内,即可治好。” 有人立即逼问:“无水,如何治?” 黎雨洲闭目片刻,深深呼吸,镇定回答:“明日清晨,自有水来。” 那人逼问:“殿下可是承诺,明日必有水来?” 她颔首:“我承诺。” 黄昏近了,霞落九天,亦落了她一身深红灿烂。少女衣衫落拓,身形却挺拔,垂首站在那里,无端给人一种如山般的沉静。 她这句话说完,众人终究停止了躁动。 晏川在一旁,却暗暗地叹息一声。 居于上位者,有不可侵犯之威仪。公主殿下的承诺,自然重于泰山,无人敢不信,可是,若这承诺破了呢?那便是威仪倒地,泰山倾崩。 而方才黎雨洲以公主之名做出的承诺,分明没有多少能兑现的把握。 黎雨洲自然也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说得太过,可是为了安抚即将失控的众人,她不得已出此下策,夸口明日便有水来。 可是,水怎么来呢? 她预备蓄在树下浅坑里的那一点露水,只够人不死,却不够治病。 是夜,繁星璀璨,远方银河如垂纱,薄得仿佛一触即散。 营地里静悄悄的,人人都已睡熟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伴随着夜风浮动,草木窸窣,宛若一支寂寂大漠里的安魂曲。 静默里,黎雨洲睁开眼,悄悄起身。 她蹑手蹑脚走出营地,侧身走近骆驼群里,牵出一匹骆驼,用力按住驼铃,令铃铛无法作响。骆驼张大一双眼睛,与她四目相对。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摇摇头:“嘘。” 骆驼似乎极通人性,果真没有发出声音。 于是她解了驼铃,解了驼具,放开那匹骆驼,任它往大漠里走去。 ——她要循前日骆驼找水之法,再找一次水源。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白日应允了明日水源会到,若不到,到时的情形她不敢想象。更何况,营地里还有许多等待水源治病之人,在盼着明日水来。 她在夜里独身出行,是为了赌一把,赌她能再找到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