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沿海数十年的倭灾终于散去。 这年,沿海诸省呈上万民书,运来百坛稻米酿制的清酒,祝祷年青的成安帝万岁无极,喜乐无恙。 这年的除夕,傅玉璋应付完宫中夜宴,拎一坛稻米酒,去了闭门许久的时府。他仰在书房的躺椅中,手中拿着出奔的时侍郎留给他的信。 他看了许多遍,熟悉得字字句句都能背诵。可惜,明明是写给他的信,通篇却无关心他的言语,那人只在信中请求他,莫要为难石磊,一切是她自个妄为。 傅玉璋仰脖,饮下一大口稻米酒。酒水沿着唇角落下,洇入领间,他浑不在意,扯起宽袖草草擦过。 今夜无月作衡量,傅玉璋一时分不清,自个又在时府待了多久。 他出门的脚步虚浮,市光忙上前扶他。 见他太过苦闷,市光斟酌半晌,终于僭越开口,“陛下,不若与奴婢说一说,说出来,总能畅意半分。” 许是酒乱神志,傅玉璋到底吐露只言片语。“市光,”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如夤夜孤放的白昙,“朕好想她。” 市光自小随侍傅玉璋,亲见他与时临安生情、断念。若说遗憾于二人分别的,市光定是头一个。 然而,关心则乱,更遑论市光不曾有情。因而,此时的市光为傅玉璋出的主意只能是馊中带臭,无意中为二人情路增添一箩筐的波折。 可惜,市光未察,醉深的傅玉璋也未察觉。 又过几月,滇国,宣城。 宣城是滇国的第二大城,它的三面俱是高山,尤以北面地势最高,北面山脊绵延浩荡,好几座山峰山巅积有白雪,经年不化。唯余南面开阔,自宣城南门起,一片平整的草地铺开,上有如茵嫩草,有如镜明湖,更有香花彩蝶、成群牛羊。 因南面的豁口,宣城气候湿润,山气极佳。常常是几场雨落下,高山脚的林中便长出许多菌菇。每至雨季,采菇人背一只背篓,一日便能捡回满篓各样的珍菌。有矮胖的猪鼻子,有珊瑚一般的干巴菌,有深红的铜钱菌,更有切开变色的青菌。 成安三年的这日,宣城入雨季不久,头一茬的珍菌便被采菇人从深山带至市坊。宣城的菌子出名,不仅吸引本地食客,更招徕外地的老餮无数。 这不,往来采买的人群中,夹杂不少异族打扮之人。 其中便有这样一行人—— 只见领头的是一位文气的老爷,他着一身斜裁的绫袍,头戴角巾,巾有绛色垂带。其后是一位圆面和气的夫人,夫人手中牵一位年青的娘子,二人俱着雪青色的锦袍,瞧着像是母女。二人后头又跟着几位随侍。而一行人中最惹眼的,当数奶娘怀中的红衣小娘子,只见她总起两角,戴一只杜鹃花围做的花冠,一头的红云下,小娘子不怕生,见人未语先笑,天真、快活如观音坐下的玉女一般。 一行人正是张神诀、陈氏与时临安、阿蛮。 “霁春,今日咱们吃菌子宴。”张神诀凑到摊前,兴冲冲地打量尚带泥腥味的菌子。 两年前,陪时临安解决与王市杭的一纸婚约后,张神诀与陈氏未再久待,他们离开金陵,继续游山访水的逍遥之行。 去岁的冬日,在十万大山吃苗家腊肉的时临安收到陈氏来信。陈氏在信中说道,来年六月,他们将去往滇国,听闻那里菌子肥美,又有许多他处不得见的珍奇,问时临安是否同去。 两年的时间,时临安扪心自问许久。她与傅玉璋计较,苛刻他钟情的,究竟是上一世的霁春,还是这一世的她,只因情爱本是世上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