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碌碌北行,天明时分便至燕子矶渡口。石磊的亲卫出示令牌,带时临安一行登上前往临安府的客船。 客船有两重舱室,时临安的舱室位于第二重。立于二重楼的望台向远处看去,扬子江浩浩东逝,水色澄碧,与天色一般无二。 “时侍郎,某便送你至此处。”亲卫一抱拳,又道,“石大人托某赠言,长风万里,自有青冥,为君备长门酒,待归来时取饮。” 时临安拱手,“替我多谢石将军。” 客船满载离愁,张帆远去。 站在舱外远眺,遥遥能看见钟山郁郁的山顶。时临安迎风站了一会,不多时便被吹得浑身冰凉。瑞香捧着斗篷出来,一面为她搭上,一面念叨她:“小姐,你还在咳嗽,怎能在外头吹风?” 时临安任她系上带子,“瑞香,我自个都不知,是否归来,你当真愿意随我四处奔波?”瑞香是张家的家生子,爷娘都在临安府。时临安本只想带她回临安府,她却道此后时临安去哪,她便跟着去哪。 “小姐,你不知,前头你去锦江府,我可想一道去,”瑞香揽着她,笑道,“除了临安府,我只来过金陵。可我也想见一见书中的碧海苍梧,体味山河幽远。眼下,跟着小姐便能实现心愿,小姐别不带瑞香。” 时临安笑着点头,“好,一定带你去。” 她与瑞香说起此后的打算。“咱们先回临安府,待阿蛮大一些,可沿李青莲梦中的行迹,至剡溪,访天姥。拜过天台山下的国清寺,往南入闽,去武夷山饮茶。再往南便是…” 一阵“画饼”中,时临安只觉心口沉压的,过分磅礴、杂乱的心绪缓缓散开。 她知道,她这样不告而别,何等懦弱、胆怯。然而,不论是何文镜、泗芳、清月之间的爱恨,或是时熹、张神爱、和敬皇后、傅承临之间的纠葛,再是王市杭、“时临安”、傅玉璋与她的两世纷扰,太沉,也太痛。 不知何时起,她竟害怕揽镜自照,因为她不知,镜中映出的身影,究竟是谁,是她,还是“时临安”。亦不知心中的或爱或恨的情绪,究竟属于自个,还是“时临安”。 她更不敢问傅玉璋,他爱的,到底是这一世的她,还是前世与他相依为命的“时临安”。 自那日毒杀王市杭,交代她“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你了”之后,“时临安”再未出现。她像是完成夙愿,自渡彼岸。 可伴随那一重孤独灵魂的散去,原本封存、模糊的与时熹有关的记忆,“时临安”与傅玉璋前世的相伴,如开闸的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那日之后,时临安再不能寐,她只能守着明明不属于她,却又时刻扰动心弦的记忆,睁眼捱至天明。那些明昧的过从,她碰不得,忘不得,更怨不得。 既如此,她宁可退后一步——此时的她被往事压得喘不过气,那么过段时日,一年,两年,三五年,那时候,她是否能够从容自视,更看清自个,分明她与傅玉璋之间的感情? 到达京口已是黄昏,船工拉过大帆,凭借一阵晚风转了方向,驶入与扬子江交汇的大运河。 沿大运河南下,终点便是临安府。 瑞香端来几份晚食,“小姐,我瞧这饭食尚干净,你与奶娘快用一些。” 登船后,奶娘晕船,在床上歪了好一会。时临安叫瑞香送去一把陈皮,叫她掺水喝。饮了半晌,终于不再直犯恶心。 奶娘卧床期间,时临安与阿蛮待在一处,她拿过一根红薯做的干果,叫正在长牙的阿蛮啃着玩。阿蛮咧嘴一笑,露出冒头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