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中烛蜡流曳,烛身燃烧过半,已然点了许久。 萧彻将她放坐到床边,从梳妆台旁的铜盆中拘过一点水,浸湿了盆边干巾,慢慢走到她面前半弯下身子,然后沿着她面上轮廓,缓缓擦拭着她面上污渍:“‘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是你名字的出处吧。” “你现在蓬头垢面逃荒似的模样,可半分没有靖节先生赋中该有的气度。” 他目光紧紧不移,说话的语气刺耳刻意,手中动作却轻柔地如同抚摸一个连城的珍宝。 恍若未闻,卫令姿不发一言。屋中烛火微弱的“噼啪声”在屋中此起彼伏,空气流动都仿佛变得冗长起来。 卫令姿由着他继续为她整理发鬓。萧彻微曲的指尖在她眼前来回游过,手心宽厚的掌纹清晰可见。 她脑中又俶尔闪过那匪首向她举刀的场景,回念当时,只觉得什么公主,什么金枝,在生死之间都是无物。 眼前这只手,掌握生杀,又不留存半分血腥。 思及至此,卫令姿下意识偏开了头,后知后觉来的恐惧感让她忍不住想要避开他的接触。 萧彻手中动作停顿下来,似是想到什么般退后几步,将右手默默置于身后。 沉默良久方开口:“现在知道了,宫里的活法放在宫外是行不通的。你养尊处优长大,安逸惯了,冒险行事不适合你的身份,以后不要这样了。” 卫令姿心中酸楚,更加倔强着不语。 眼神落到卫令姿腰间匕首,萧彻终是叹了口气:“匕首给你是让你对着敌人,谁让你指着自己了。” 听他提到匕首,卫令姿抬起头,强压情绪:“你一开始就猜到了!” 匕首是他借机给她的,所以她要逃的打算,他都猜到了! 他没有否认: “你落下破绽至少三处,我不想猜到也难。” “哪三处?” “第一处,你若只是想寻渝州甜食,让人去城里铺子挨个买回来也比你翻书来的快吧?你这几日看的都是渝州地志,难道不是在琢磨逃跑的地形?” “第二处,你日日饭后散步消食,不去花园不去水榭,阁楼到大门的路一天几遍的走,该是在观察这沿途一路的看守。” “那第三处呢?” 都到了这副田地,卫令姿仍不死心。 “第三处便是,我了解你,你不是甘心认命的性子。” 听萧彻这样说,卫令姿反而垂下眸子,恨恨道:“你就是故意的!” 闻言,萧彻却乍现一抹异色,眼眸深深眯起,语气故作无奈:“你若咬定我故意,我也舍不得同你反驳……” “你早早猜出我的计划,聂园外又有那么多你的暗卫,我能畅通无阻地出去,这难道不是你故意所为?” “是你聪慧缜密,让我的黑云卫都懈怠了。”似是而非的话,到了萧彻口中一本正经。 如萧彻这般心机深重之人,岂会以他一国之君的身份孤身犯险,立身渝州? 卫令姿强忍怒气,几乎咬牙切齿:“没有你的默许,纵然我心思再缜密也逃不出去。我被你软禁在此,本就用不上这么多首饰,你给我送首饰,递匕首,默许我走出这道门,故意让我出聂园看街巷上的旗帜……” “放任我行事,跟踪我、嘲弄我、戏耍我,让我惊慌无措,让我挫败难过,你算计一圈不就是想我明白,除了一个公主的虚名,离了身份带来的庇护,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