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肃穆,哀恸悲戚之声此起彼伏。 年仅六岁的冷朔风,双唇紧闭,连头皮都在发力,将盛满纸帛灰烬的瓦盆高高举过头顶,用力往地面一掷,砸个稀碎。 稚子力气太小,还是站在凳上,由人护着,才完成这仪式。但他哪里知道此中深意。 角落处不知何人低声唏嘘: “小公子年幼,哪里继承得了掌门之职,真是荒谬!” “那冷掌门不就一个儿子,不是他是谁?” “要我说,那冷姑娘剑法绝妙、丰神俊秀,倒比这冷公子更适合。” “那也没有女子摔瓦的。再不济,还有弟子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说得过去!” …… 风从冷望舒耳边吹过,她不为所动,眸里毫无波澜。 她早已习惯,好东西都是弟弟的。他有阿爹有阿娘,都会帮他争取,即便现在他阿爹死了,在天之灵也会眷顾他儿子。 而她,没了阿娘,就等于没了阿爹。父爱什么的,已有七八年没有感受过了。 但雪城派是她从小长大的家,承载了许多她与阿娘的回忆。这就是这些年,她即便过得不好,也没有离开雪城派的原因。 她怕她一走,她的院子就会住了别人,阿娘和她一同种的梨树会被人砍去;阿娘陪她玩耍的秋千会被人拆掉;阿娘的花圃再无人照料…… 这里有太多阿娘的痕迹,所以不舍。无论什么身份,她都会尽自己的全力,守好雪城派,守好所剩无几的属于她和阿娘的记忆。 方长曜站在她后侧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她肩上,宠溺且坚定。该属于她的,他定要帮她夺回来。 况且,他亦有私心。 他既没有受宠母妃,亦没有强干外戚,他之所以现在能同三皇兄分庭抗礼,不过是凭借父皇对他流落民间十年的愧疚,且需要利用他来掣肘三皇兄与皇后,才得的重用。 但父皇最宠爱的,始终还是他自小手把手带大的三皇子长晖,那父子二人间的感情深厚得令人嫉妒。 三皇兄的骑射、棋艺都是父皇亲自教的。即便三皇兄学得不好,只要一撒娇耍赖,父皇都是一脸宠溺,最多笑骂两句。 不像他,半路寻回来的父子终究难以真正亲近。他永远谨言慎行,恪守宫规礼仪,生怕一不留神触怒龙颜。而父皇对他极好,却从来不骂他。 他明白自己与三皇兄在父皇心中份量的比重,亦清楚雪城派的能耐。他亟需雪城派的助力,若无此助力,夺嫡定然没有指望。 比起父皇,师父倒是更像阿爹。 可师父他…… 他看向冷雪楠的棺椁,眸光复杂隐晦。 “起灵!”礼仪官高呼一声,打断了方长曜的思绪。 几名弟子上前,准备为他们的师父抬馆。 “慢!”兀然一声喝止。 门外男子风尘仆仆,姗姗来迟。 众人震惊,纷纷注目。 那男子一袭钴色大氅,一双瑞凤眼慵懒魅惑,头发半绾着,半披着,两缕龙须垂在两鬓,尽显洒脱飘逸。 “小师叔,您回来了。”冷望舒拱手施礼道。 众弟子、宾客也纷纷向匪尘行礼问好,匪尘只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款步走到冷雪楠灵前。他的眉间轻拧着,眼神哀而不伤,目光却坚定刚毅,朝着那牌位郑重拜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