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嬴政便折回内室去批奏折,我知他心里有事,自是不愿去打搅,昨夜秋雨入寒窗,秦国的天气是愈发的冷了,待我走回房间时,天空已下起稀稀疏疏的小雪,明日便要动身去雍城了,我知道姬丹他还在与我置气,虽然我能料到这一面大概是见不到的,可我还想再动身去雍城之前见见他,得知他安好便足矣。 我加了一件大氅,携了一把伞,顶着风雪走出了咸阳宫,待我走到馆驿时,原本稀稀疏疏的雪花,顷刻飞作鹅毛大雪,我站在馆驿的门口,对着家老道:“请家老代为通传一声,宁雪求见燕国太子姬丹。” 雪片纷纷下落,已而红墙碧瓦全全成白,我握着竹伞矗立以此从未时一刻等到申时三刻,眉心眼角皆是雪白,料想去年在赵国,我冒着被师父责罚的风险,跑去馆驿为他传递消息,也是这样的一个时节,我虽猜到姬丹不会见我,可这心里还是顿顿一疼。 许是下雪的缘故,苍穹黑胧胧的,我抬眉,瞧着房檐上的落雪越积越多,家老出门告知我姬丹身体抱恙,并不见客,我竟一时慌了神,连客套话都未听出,真以为姬丹生了病,我慌忙地拉扯着家老,家老冷哼一声:“先生回去吧,燕国的馆驿已经容不下您了。”家老挣开我负气离去,那冻得发红肿胀的手,一时竟没有了力气,竹伞从中跌落在皑皑白雪中,我怔愣站在漫天的风雪里,雪花凝在我的手背上,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易水河畔。 我站在馆驿外,一时惶惶然不知其路,回去吗?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除了咸阳宫,大概我也无处可去了吧,我叹了一声,俯下身去捡跌落在雪地上的竹伞,才发觉竹伞早已被风卷走,我侧目去看紧闭着的大门,虽然姬丹不愿意见我,可得知他目前尚好,我也略微安心些了。 我起步欲走,听得吱嘎一声,馆驿的门略有开启,我跑到檐廊下,韩非围着一袭青蓝色斗篷,携一把画着老竹的伞,借着右手灯笼发出的光,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泛着凉意,毫无保留地打量着我,我被他的探寻看的一怔,抿着嘴唇低下头,问:“九公子是要出门么?” 韩非收回目光,抬头看着檐廊上堆砌的雪花,“大雪已至,不便出门,非若不来,小友打算一直站到天明吗?”我摇摇头:“明日我便随秦王动身去雍城了,归期未定,故而想来见见他……那日咸阳宫中一别,我与太子丹生了嫌隙,我料到此行他不会见我,我只想确认他安好,我……” 北风卷着雪花挂过檐廊,韩非手里的灯笼忽明忽灭,“太子丹自咸阳宫归馆的当夜,非曾与他有一席之谈,大略知晓了小友的过往。”我垂眸,眼底晦暗难明,“随行入燕馆驿的大夫,皆料定我是一个叛主弃信之人,太子丹不愿意见我,家老更不愿为我通传,我此行而来不为其他,只想确保他无虞,他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九公子,可愿信我?!” 韩非叹了一声,抬手欲拂去我肩膀上的落雪,却迟疑地落下,“小友可知?信这一字,太难太难了!”我眼里的光芒彻底暗去,韩非复而又道:“非知晓小友的难处,更愿相信小友的为人。” “人总会想起曾经失去的东西,此乃人之常情,非来至秦国始,便愈发想为自己恣意而活,每每午夜梦回,非都忍不住回想,若那时应下了少行之言,结果又会如何?” 已而,韩非闭目叹息:“可惜没有如果,时光亦不能倒回,非抉择之时,亦断了自己的退路,或许人活一世,最大的快乐,便是恣意而为,实现内心的抱负与志向,宁雪小友,你不像非,亦不像太子丹,我们生来便有家国牵绊,不能逍遥自在地走完一生,你虽身世凄苦,倒也无家国所累,又何尝不能为自己活上一回呢?” 我对上韩非怅然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