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沉重的楠木大门彻底阖上后,乔玠低下头,用帕子捂住嘴,不可抑制地咳嗽出声。 距离他上一次喝药才过去了三个时辰,这羸弱身体上的病痛便迫不及待地卷土重来。乔玠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换药方了,从一开始的尚能忍受到如今的苦不堪言,药物的味道一次比一次更复杂,也更加难以下咽。 “隐峰。”他强硬地抑制住喉间的痒意,平复上泛的滞涩感,“继续监视燕廷使团,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上报。” “是。”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男声,虽然轻微,但在空旷的房间里却显得十分清晰。没过多久后,窗边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一丝凉风漏了进来,拂散了屋内的寂静。 乔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手中沾了血迹的帕子丢进了炭盆中,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窗边走去。 屋外,长清水榭下的流水一刻不停地奔涌向前,那属于活水的声音勾起了乔玠当年在永安围场的回忆——在那一片火光之中,刀锋倒映着猩红篝火,扎进柔软的皮肉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瞬间喷薄而出,逐渐堵塞鼻腔内对于其他气味的感知。 乔玠见过太过尸横遍野、饿殍无数的场景,可那一年的永安围场,却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证生命的挣扎与消逝。 ——不仅仅只是断头撒血、五马分尸,还有年幼的孩子蜷缩在床榻上、眼里流下的黑色血泪。 乔玠其实不喜欢水,甚至还有些害怕它。可在那个混乱的夜晚里,他唯一能做的却是抱着乔瑜,慌乱地蹚进溪水中,一遍又一遍地洗掉她眼睛上沾染的毒烟。 他既无法习武,也不通医术,只能手足无措地抱着昏迷不醒的妹妹四处逃窜,躲避追踪而来的杀手,绝望地等待着侍卫找到他们。 乔瑜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被毒素侵蚀的双眼先是肿胀,然后流下黑色的血泪。她频繁地发烧,接着又体温骤降,身体在不停地内耗,才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气息就已经变得极其微弱了。 乔玠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原来,对于苍天来说,贩夫走卒也好,天潢贵胄也罢,每个人生来都是蜉蝣与粟米,随时随地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逝去。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一道空灵却熟悉的女声自脑海深处响起,将他从回忆中拉出。乔玠注视着窗外潺潺流动的溪流,终是长叹一声。 人与仙的距离,就像是那参商,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任何交集,又为什么还要生出这样的奢念? 慕容樾离开长清水榭后,曾回首望向长安宫鸦黑的屋檐,仿佛是能够通过那沉闷压抑的宫阙看见另一方广阔的天地。 燕廷儿女,爱分明,憎也分明,自由放肆地骑上快马,潇洒于天地间,却不知在滔天富贵之后,层层宫阙盖住真相与七情六欲,用富丽堂皇装点出甜腻的糖衣,引诱着好奇的人泥足深陷。 慕容樾自诩也不过是个挣扎在泥潭中的人,因此唯有欣然接受,按照规则去生活。 她此次面见晋皇,虽说从一开始就被否决了请求,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晋皇的态度越果断,反而越是表现出他的重视程度,这样一来总比暧昧不清、模棱两可要好,至少界定了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回盛客轩。” 女子高挑的身影掠过在长安宫外等待的随侍,踩着长凳上了马车,紧接着伴随着布帘掀开与落下,燕廷公主最后一丝容貌也被挡在厚厚的布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