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层云隐月,若没有那连串的大红灯笼,今夜必定暗淡无光。 东宫主殿内,觥筹交错,恭贺声不断,金陵城内的大小官员无不带了家眷到此,恭贺太子新婚。 一名婢女提了食盒,驻足殿外,瞧着匾额上“章德殿”三个强劲有力的大字发了会儿呆,轻叹一声,像是在可怜一条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儿。 穿过角门,来到后院寝殿,四处都挂满了红绸,随风飘动。 月光暗淡,寝殿的匾额两侧各挑一只大红灯笼,散发着幽暗红光,在这黑黢黢的夜里,阴森森的,好似入了阴曹地府。 婢女提着食盒的手抖了抖,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轻唤道:“楚三姑娘?” 宽敞的床榻上空荡荡的,只余两根手臂粗的龙凤花烛默默垂泪。 婢女打了珠帘儿进了内殿,侧头,只见穿着凤冠霞帔的美人儿斜坐在窗前软榻上,手中握笔,对着一张白纸出神。 美人儿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一双美目顾盼生姿,流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哀愁。 嫁衣流光溢彩,如炽焰云霞铺洒于天际,更加衬得肤色如玉。 华丽的金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左右对称插在两侧,显得她容貌更盛,周身褪去了少女的清秀灵动,取而代之的却是带有深深束缚感的尊贵,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孤独。 白纸上并非空无一物,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男子轮廓,衣袖飘飘,没有束冠,长发尽散于身后,便是没有五官神情也能隐约窥见画上男子的随性恣意。 楚楚见婢女提了食盒而来,慌忙将纸揉皱,紧紧捏在手心里,目光里满是警惕与慌乱。 婢女的脸上浮起一个宽慰的笑容,她从食盒里取了几盘点心摆到小桌板上,恭敬行了一礼,道:“三姑娘放心。” 楚楚觉出不对来。 她已经和萧遇拜了堂,如今宫中人人见了都该尊称一声“太子妃娘娘”,怎么章德殿的人却还如她在闺阁时一般叫她“楚三姑娘”? “奴婢怕您饿着,特意从御膳房取了一些小点心。今夜注定劳累,姑娘先垫垫肚子。” 婢女笑吟吟的,目光又落到了楚楚手里紧紧攥着的纸团上,“姑娘惦念主子,主子也未必不惦念姑娘。奴婢芳落,就在殿外候着,姑娘有事传唤便是。” 楚楚听得不甚明白,奈何芳落一字都不肯再说,只得作罢。 芳落提了食盒出去,珠帘乱撞,叮叮当当,过了一会儿,寝殿内重归于平静。 光滑的绸缎如流水一般滑过软榻,金光浮动,楚楚走到凤烛前,抬手,火舌缠绕着纸团,顷刻间化为虚无。 连同她的过去,以及那段没有言明的感情,都在此刻,连同这最后的眷恋,一同化了灰烬。 一滴滚烫的蜡油滴落。 明艳妩媚的眼尾扫了金粉,又用紫竹笔蘸了朱砂画了瑞纹。这样精致的妆容蓦然间被一滴滚烫的泪水泡花了。 楚楚折回喜床上端坐,捡了方才被撂到一旁的喜帕,重新盖到了满头的金钗玉环上。 红烛照美人儿,春宵正浓。 大红盖头下,却是满身破碎。 又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响起了有力的脚步声。 砰! 厚重的宫门被人用力推开,紧接着,没有用玉如意,喜帕被人粗暴地一把扯去,入目便是萧遇一张几乎狰狞扭曲的脸。 楚楚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