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茜又起无谓的争执,时霭已经记不清具体是什么事了,她只记得她们的交流一向简练乏然,温情甚少。母亲习惯发号施令,时霭习惯默默照做,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但时霭总有委屈,用沉默无声抵抗,宁文茜也不低头,就犟着脾气,互相冷着。 她那时总觉得她们是世界最奇怪的母女,明明要相依为命,却彼此不善表达,从不会说体己话。 那一天,时霭坐在前门口的小马扎上剥豆角,一颗又一颗,默默生闷气。 街上陡然传来低骂和追打,眼前掀起一阵风,快得不见人影,只瞧见少年一截被风吹鼓起的T恤。 “帮我保管一下,谢谢!” 一个又沉又黑的大包从天而降,抛到时霭怀中。 时霭堪堪接住不明物,摸不着头脑。定睛一看,应该是吉他包,她不知所措,傻了眼。 “岑绎西,你这臭小子给我站住!!” “你丫再翘晚自习去酒吧夜市弹吉他我打断你的腿!!” 隔壁岑老爷子抄着扫帚追了出去,气不喘色不变,步伐稳健,声如洪钟,边追边骂。 街上左邻右舍似乎习以为常,嗑着瓜子冒出头,嘻嘻哈哈看热闹。 “哟,谁家逆子又讨打来了!” “别学这个哥哥,高中生不学好,去酒吧鬼混!” “谁叫他没事去正街口讨饭,岑家老爷子要脸的人!” “什么讨饭,您这话太不中听吧!我这是卖艺,街头艺术!” 少年被前街追到后街,又蹿回前街,还有闲心和邻居笑着攀扯两句。 下一刻,少年的耳朵被人揪起。 岑老爷子轻轻咬牙:“又在这儿胡言乱语,跟我回去!” 岑绎西连哎了两声,被拽回家之前,突然回身转了头,冲着隔壁抱着吉他包傻坐了半天的时霭歉然一笑。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几分少年意气,散漫,清爽而疏朗。 心跳伙同呼吸窒了一瞬,淤堵于心的郁结悄然消散。 时霭后知后觉,这缘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傍晚,落日浓艶,家门被轻轻敲响。 时霭收回二楼窗前悄然打探的目光,抓起靠在墙角的吉他包,下楼开门,囫囵塞到岑绎西怀里,一气呵成。 “谢谢,这个送你。”岑绎西往她手里塞了一根冰棍。 时霭细若蚊呐地回:“不用谢。” 岑绎西笑了笑,背起吉他包,踩着身后绚暖的橘色暮云离开。 那是在时霭升入江城六中不久,和岑绎西的第一次相遇。 也是第一次对话。 刚刚入学时霭就听闻岑绎西的大名,女生谈论起这位高三学长的名字就雀跃兴奋,犹有赧然。她不感兴趣,默默温习课本。 谁知她也不能免俗,仅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就毫无缘由地喜欢上了呢。 从此,又多了一件少女心事。 - 翌日,时霭和宁文茜起了大早,吃早饭,去花店买一束白色小雏菊,然后约车往墓园去。 时霭抱着花,宁文茜拎着食盒,一路上沉默无言。 抵达墓园后,宁文茜才轻声说:“待会儿如果碰到你爸你奶奶,记得喊人。” 时霭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