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事,李氏话还未出口,眉头先攒皱了起来,拉住雯金一个劲儿地倒苦水:“我也不是没有留心,说过几个人家,你爹看得上的,人家看不起咱们;人家看得上咱们的,你爹又看不上。” 好歹小女儿的亲事可谓至善至美,见过一回后也对余泽徇放心许多,李氏眼角眉梢都染上心满意足的笑,眼尾些许皱纹笑得堆叠在一起:“有了你这桩婚事在前,你爹要求更高了,”李氏一手搂在雯金的肩上:“今天童总管带人去量了屋子打家俱,说是那屋子阔大,屋内摆饰陈设繁花似锦。” 前几日余松庭携席氏亲自来下了聘,顺便定下了年正月十六为婚期,而后几天赵家便请了家具匠人前去量新房,预备打家俱。 雯金在母亲跟前,无需羞涩腼腆,便大大方方地莞尔:“纵使他们家在官场上不如从前,但日子上总不会拮据,”她又收起笑,悠悠送吐出一口气:“只不过大哥的婚事,娘你确实难办。” 接下几日,雯兰日日回家中来,陪伴在冯氏左右,雯金偶尔去冯氏那里请一次安,原来是心内畏惧冯氏严肃,现下是不忍再去看冯氏那双眼,那双凄婉中蕴着无数哀情的双眸。 这日雯金正坐在屋里临窗炕上,预备着新婚时送给夫家人的针线鞋袜,不知陆曼卿从哪里站了出来,猛然出声:“这袜子上的小狗绣得真好看。”这一声吓得雯金手上的尖针险些扎进肉里,雯金慌忙将鞋袜塞进针线笸箩中,佯怒:“你总是这么爱打趣捉弄人,何时来的?” 自从二人相交为善,便经常去对方府上往来走动,时日一久,两家门口的小厮看了也不再拦,直进直出。 陆曼卿挨着雯金也在大炕上坐下,闷下头不答话,葱葱玉指拨弄着笸箩里的针线,雯金连喊了她两声,她才抬起头。不知为何,一双瞳仁儿已浸在满满的一汪泪中,盈盈的眸子仿佛下一瞬就要滴出泪:“雯金——我娘最近身子越来越不行了。” 雯金愣了片晌,而后伸手将人搂进怀中,轻抚其背。心中又不免疑惑,二人相识已有三月了,从未听她言及母亲身体不佳,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陆曼卿抽抽噎噎地解释,原来她娘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已然是行将就木之人,家中都被一个妾室把持在手里,她母亲已经看淡,可唯独放心不下膝下这女儿,怕丈夫扶正的妾室会苛待女儿,故而苦苦撑着一口气。 陆曼卿手上攥着锦缎鲛绡,掩住两只眼,那浅粉的帕子已被泪水浸透,洇成了深色:“我日日看着母亲那副模样,我心里也难受,才来你这里坐一坐。” 雯金暗叹,平日见她总是笑脸迎人,不曾想是独自一人吞下苦痛,更叹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吩咐丫鬟绞了一块热帕子,塞进曼卿手中:“那姐姐也该振作起来,好让伯母放心。” “如今她一心要给我说个人家,说是才能放心去了,所以那次宋国公府秋宴,她逼我去,我却偷溜出去与你玩。” 雯金拍拍她的肩:“且等一等,总会有好的、合适的。” 雯金见人虽止住了泪,但久久锁眉不展,便想着法儿逗她开心,引她去花园后部的花房玩。 花房不比房外的寒冬,浑然还是温暖如春光拂面,花房中的花皆是应季而绽。火红嫣然的大丽花开得张扬繁盛,恰似一位妖冶生姿的女子;纯白无瑕的昙花白日不发,故还是一个花骨朵儿,好似一个含羞半掩面的姑娘;山茶的花瓣则更令人惊喜,白红相间,如白色的软圭上嵌了一块嫣红的鸽血红宝石。 曼卿看得兴味盎然,暂将思母的愁苦搁置一旁,不时伸出手去触一触柔软的花瓣,再转头和雯金品鉴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