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驻在城外,李鸢陪着父亲进京复命。 刚一入城,便听见宫城方向传来钟声,一声,两声…… 李彦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直到钟声全部落地,城内恢复了宁静,验证了他的猜想。 二十七声,大丧之音。 这恐怕就是陛下明知今日大军回朝,却未能出城相迎的原因。 他知道今日不是时候,但他皇命在身,还得进宫复命。 长乐宫中。 玉娘安静地躺在床上,柴桑坐在床边,历哥儿乖巧地站在床头。 “把皇子带下去。” 兰若听命上前,牵起历哥儿的手,送他回自己的寝宫。 屋子里有些闷,柴桑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霎时一股热气扑来,堵得人更喘不过气。 他只得又关上。 他没有再回床边,他有点害怕看到玉娘那张脸。 他脑海中又闪过了出征途中,自称是齐云山老道的那个形象。 一身青袍,头挽道髻,手拿拂尘,背上一把宝剑,长髯飘在胸前。 “五月底务必离开泞南返京。” 他连夜回开封那日,五月二十七。 “陛下此生,月缺难圆,断弦难续。” 他与玉娘,是断弦再续,但老道说,断弦难续,而玉娘一向康健,此刻却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柴桑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或许他征战杀伐,手染鲜血,业障深重,但她是无辜的。除了皇后的尊荣,她一无所有。 可她还是逃不过,就像当年在青玉巷,死在刘昂刀下的她。 “陛下?”李苇隔着门,小声地叫了一声,等了半晌,屋内没有任何声音。 “陛下?”他又唤了一声:“李彦明将军回来了。” 李苇的耳朵附在门上,屏息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不敢有丝毫走神。 “进来吧。”良久,门缝传出柴桑的声音。 李苇松了一口气,推开门,对身后的李彦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进去的时候,透过门射进的光正打在柴桑的身上,他的半边脸在阳光下,半边脸在阴影中。 即使在光下的那半边脸,也没有丝毫生气,他一脸疲累,通身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颓丧。 李彦明的伤口突然扯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捂了下左胸,又怕柴桑看到,马上把手垂了下来。 然而柴桑还是注意到了,匆忙起身走到李彦明面前,忧心忡忡地问:“李叔受伤了?” 他很少唤他李叔,但每次这样叫,都让李彦明内心觉得温暖。 “没什么大碍。”李彦明忍住伤口的疼痛,一笔带过。随后,便将柴桑走后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李叔不要有什么负担”,柴桑出言安抚道:“总会有些意外不可避免。” 李彦明看着柴桑,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心疼。 说起来,柴桑算他的子侄一辈,方才他进来时,他仿佛还陷在巨大的悲痛中,谈起国事,却能立马将自己抽离出来。 两年前,大梁城下,他还在安慰柴桑,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仅仅过了两年,柴桑已经能坦然接受失利并安抚他了。 这种快速成长的背后,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只有他自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