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就那么不声不响地望了白愁飞一阵儿,直到深植于他头脑中的时间概念蓦地冒头,提醒他大白又该吃药了,他才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一面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瓶来,一面低低地道: “大白,先把药吃了吧。” 白愁飞不甚明显的怔了一下,似是终于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忙转脸去看正对他说话的王小石,王小石已将瓷瓶中的药丸倒出一粒,递给了他,他便信手接过,熟练地送进嘴里,然后便冲王小石笑了,笑得十分真挚动人——为了他能够按时服药,小石头已经练就了不需借助蜡烛也能准确把控时间的本领,说是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几乎可以做到分毫不差,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同意再次带着他上路远行?任何有可能给他带来危险的事,他都要坚决避免,没得商量的余地…… “这饭菜都凉了,我叫店家拿去热上一热,你再吃。” 王小石同样以一抹真诚的微笑回应了白愁飞的笑颜,一边起身将桌上的碗盘都收进餐盘之中,包括被白愁飞吃空了的那个盛放花生米的小碟,又嘱咐白愁飞坐在这里等他,他去去就来。白愁飞本不欲他辛苦,想由自己去跑上这一趟,却被王小石眼中的那一片挚诚所动,硬是说不出阻拦的话来,唯有看着他端菜出去,又很快赶回,将热好的饭菜摆在他的面前,一样一样地拣给他,絮絮地叮嘱他多吃点,至于酒就先不要碰了,虽然百毒通没说过他服这种药就不能饮酒,但为了他好,还是应该谨慎些,等他的毒彻底解了,他一定请他喝个够,喝到不醉不休…… 他的小石头,永远都是那么替他着想、为他挂心的,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心灵。回想他自六岁那年与父母走散之后,身边便再也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的寒暖饥饱了,生了病、受了伤时更是只能靠自己挺着,即便想叫苦也不会有人理,哪像现在,尽管早已习惯了咬牙忍耐,却还是有这样的一颗真心向他毫无保留地敞开,不在乎他已是遍体污秽,是世人眼中臭名昭著罪该万死的渣滓,也不在乎他的一世侠名已因他的拖累而岌岌可危,甚至极有可能与他一道沦为江湖中人的笑柄,永无翻身之日…… 他终究还是拖累了他了,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听到、看到如今的局面,他的担心,也已成事实…… “大白,你怎么吃这么少?” 一声温柔的责备在他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便有一双手将他面前的饭碗捧起,夹了几样菜放到那碗中的白米饭上,拿了羹匙挖起一勺带着些许汤汁的饭,又用筷子夹了一口肉菜混入其中,再小心地送至他口边,一连串动作既娴熟又自然,一如他在他跳下金风细雨楼以来的这段漫长的时光里,每一次喂他吃饭吃药时那般——他知道他的小石头向来心志坚定,对于认准了的事就会义无反顾,外人的嘲笑与冷眼皆可不萦于心,他既然答应了要陪他过一辈子,那就绝不会中途弃他而去,方才那些议论的言语并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可是—— 王小石只是带着满脸的温柔笑意,一口一口地给白愁飞喂完了碗里的饭,才匆匆扒完自己的那一碗,然后便和白愁飞重新戴好帷帽遮住面孔,一同付账出门,驱车出了细柳镇,沿着小道一路南下。没过多久,空气中便能隐约嗅到一股咸腥的海水味道,王小石便勒住了马,向坐在他身旁的白愁飞笑道: “看来咱们是离海不远了,这一次回来细柳,什么旧景都看过了,就是没来得及陪你去看大海——不过这也不打紧,等今后咱俩回了白须园,有山有海的,想看多少看不来?只怕你看腻了呢!” “是啊,想当初,你冒冒失失地冲进照野酒馆的大门,那群人问你从哪里来,你回答的就是‘我从海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