鬈曲茂密的棕色长发靓丽而有光泽,衬着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发亮;小而方的的下巴略向上抬,像是时刻含着笑,半分忧虑也没有。她是短粗身材,可一旦动起来就显得灵巧。然而她身上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碧绿清澈的眼睛,狡黠得像狐狸,决绝得像野狼,眉梢一抬,那眼睛便将莱雅莉的魂儿给勾走了。 她们过去时常半夜从房间里溜出来幽会,在卡里宅邸后院的墙后接吻。上个冬天她们分了手,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就是渐渐疏远了。梅吉是个有魅力的女孩,大概也只是和自己玩玩,寻欢作乐一番,莱雅莉对于这点很想得开,对此没有什么想抱怨的。 同她们一起干活的女佣中,有人说过她和梅吉长得像——不过说那话时,往往还要在末尾添上一句“不过你相貌同她差远了”。 这是一句实话。光论样貌她们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莱雅莉今年十九岁,长手长脚,皮肤苍白,骨节生得宽大,活像棵呆呆直直的白桦树;头发比烧红的铁还红,乱糟糟的一捧,她自己也没辙,便也不怎么烦恼着打理,只是拿系带随便一束,胡乱能够塞进帽子里便成。要说最糟糕的还是她的眼睛,连被撒旦附身的人身上都找不出颜色这么淡得吓人的眼珠,灰蓝色,半透明,同她对视简直都照不出自己的倒影。 她平生为数不多不像现在这个傻样的时候,也唯有她在阿鲁卡德公爵的府邸暂住的那几个月。穿衣镜中被精心梳理编盘的红发、华丽合身的新衣、成套相配的宝石与贵金属的首饰,就像原本就该属于她那样全都加在她身上,却并没有使她欢欣鼓舞,而是感到失真、恐慌。 那是一段短暂而梦幻的时光。自从她坚持请辞而他食言失信以来,他们已经分别了两年有余。事到如今却突然不由自主地怀想那个她并不熟悉的男人,她自己都感到万分惊讶。回忆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回溯,一波又一波地从沙岸退回,缠卷着她的脚踝。 他如今怎么样了呢?那时他因紧急任务而被传唤去了,不知道顺利完成了没有?她曾经唐突地看过他的手臂,上边有那么多新老会错的伤痕,不知道他这回受伤了没有? 莱雅丽自己几乎也要感到尴尬害臊了。他的生活到底与她有什么相干?她什么时候有资格替他殚精竭虑了?再说,他们仅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现如今他恐怕早把自己忘了——忘记才是正常的,其实莱雅丽自己也不大时常回想了。 她现在的生活虽说操劳辛苦,可也算是安稳的出路,对此她丝毫没有可指摘的地方。卡里家族对仆从们不算苛待,她有次借着厨房矮窗同前来定制成衣的裁缝学徒闲聊,被卡里夫人抓了个正着,最后也没将她怎么样。所幸她和梅吉的事尚且没人知晓。就像大多数女佣那样,她只期盼攒些钱置办嫁妆,或许五年十年后被卡里家许配给一个好夫婿。 在现实麻木而沉重的劳动之余,她为数不多的安慰是布莱姆送给她的魔法羊皮纸。她曾趁无人的时候偷偷查看过几次,原本空白的纸面总是印着他新写给自己的信。而她一读完,那些字迹便自己消失了。 他在第一封信中详尽地向她阐明了他失约未能相送的缘由,并恳请她的原谅。可事实上她哪里又配怪责他呢?再往后的几封信,他再不谈他自己的事务,只说是在任务途中。他爱说教,又十分肉麻啰嗦,只问她好不好,却从来不说自己过得怎么样。最令莱雅丽忧心的是,他从没说过究竟他被派去做什么样的任务。莱雅丽不明白。可是莱雅丽又全都明白。 他的苦衷,他的身不由己,他不得已的三缄其口,她怎么会不明白呢?正因为明白,所以她退避三舍,从未回复过他的来信。因此,他给她的羽毛笔是否同样神奇灵验,她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