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泪顺势落到地面,在她肌肤上印下一道痕迹。 却也唯这一道。 她抬眼看去,他身形微不可见地轻颤着,像是在极力压抑情绪,往日飞扬的高马尾仿佛失了生气,颓丧地耷拉在耳旁。 她安慰的话就在唇边,却不知该以何种立场道出,斟酌半晌,道: “澧帝昏聩,他定是受了奸佞挑拨。” 他侧首看她,却没再掉泪,睫毛沾着些湿意,讥讽一笑: “你说的没错,他是听了旁人给他出的主意。澧帝昏聩不假,但恨极了我们也是真。与其说是受人挑拨,不妨说是顺水推舟。你猜,当初这个提议之人是谁?” “猜不出。”她摇了摇头。 “正是如今中书令李旻的妹妹。好巧不巧,她也是当时澧帝的贵嫔。” 她眼中的愕然一瞬即逝。 难怪。 如今陛下未曾立后,按说李贵嫔身为惊华公主的生母,高居三夫人之首的贵嫔之位,又有着这样的家世,不该是这般唯诺怕事的性情。 原来,李家曾有前车之鉴。 她整日担着与犯了大罪的姑姑相同的身份,不知陛下对她到底是敬重,还是告诫,难免战战兢兢。 “不对啊,若是他亲妹挑拨,为何李旻还能高居中书令这等要职?”她蹙眉问道。 他冷笑一声:“自然是靠大义灭亲。” “回朝后,父帅在早朝溯起缘由。澧帝怕得不行,自龙椅上滚了下来,跪着求他原谅。阶下诸臣犹在,怎容得彼时他们的主君受这般折辱?一时间,讨伐之声四起。李旻出言制止诸位朝臣,又亲身闯入亲妹妹的鸣鸾殿,将李贵嫔拖到宣政殿前,交由他问罪。” 柳烟浔静静听着,眼前已浮现出阿序口中所说的那一幕。 平日里高高在上,锦衣华服的宠妃,被兄长自后宫拖行至众目睽睽之下,衣衫凌乱,发冠不整。 自己托付终身之人,却跪在旁人脚旁连连求饶,连一个眼神都不敢施舍给她。 于这女子而言,何尝不是绝望? 之后,晏淮序的一字一句,都和她脑中浮现的场景重叠了起来。 贵嫔华丽的珠翠散落一地,绫罗染上了脏灰,跪坐在汉白玉石的长阶之上,被迫接受着李旻对她的审判。 “她妖言惑君!趁大将军得胜在即,竟妄想过河拆桥,妄想拱手割让藩王一座城池,以换大将军的性命!殊不知,将军可是我朝的护国柱石,怎会轻易遂了这等小人的心愿!” 她望着自己的亲哥哥,满眼不可置信。 转头看向她所依靠的夫君,此刻还要抱着晏长曜的小腿哭嚷: “大将军,朕绝无此意!都是她!都是她!是她蒙蔽了朕!还好将军无事,不然,朕万死也难掩懊悔!是天意,让朕还能有改过之机......” 她的恐惧和茫然,逐渐变成了无措,变成了难以置信。 “不是妾......不是妾......” 然而,她此刻的辩白,正如同菜市口被判了枭首的罪犯一般无二。 无形的枷锁已经套在了她的脖颈之上,任凭她再怎样喊冤,终将会被淹没在吵嚷的人潮与丢来的烂菜叶之中。 可这是威严的皇宫,不会有臭鸡蛋和嬉闹的人群。 但朝她扑面而来的背叛与沉默,杀她足矣。 晏长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