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了缀锦楼,那王住儿家的再支持不住,拉着平儿就要磕头:“平姑娘,今儿是我昏了头了,惹恼了主子。” “只是二姑娘一向心善,说撵我必是气头上的话,我现立去把那金凤赎回来还她,再跪下认错。二姑娘必不再赶我走的。好姑娘,倒别带我去见二奶奶罢。” 平儿见她到现在还倒三不着两地抓不着重点,不禁叹气:“你也太不知好歹了些,捡着软柿子就往死里捏。人家好歹是主子,平日不与你们计较,那是她姑娘家自己尊重,你们倒无法无天起来。” “若二姑娘不管还罢了,如今她已认真计较起来了,连我们奶奶都不好驳了她的意,何况是你。要我说,嫂子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去见二奶奶,别再去招惹二姑娘了。这样虽出去了,也能给自个儿留个体面。” 那王住儿家的无法,只得抽抽噎噎地跟着平儿往凤姐这边来。 等到了凤姐的小院,平儿便让王住儿家的在外头候着,自己先进去回话。 那凤姐儿病着,身上惫懒,正倚在炕上养神儿。平儿悄悄进来,将方才迎春屋内之事,一字不添一字不减地报了。 凤姐一听倒来了兴致:“这倒奇了,二姑娘果真这么说的?” “可不是。”平儿若有所思,“我冷眼瞧着,估摸着是二姑娘要立威,拿这件事做筏子呢。” “她那屋里早就乱得不像了,主子的东西底下人想使就使,想拿便拿。原也不见二姑娘吭一声的,今儿不过是没了累金凤头面,竟弄出这么大阵仗。” 凤姐叹道:“也不知是得了哪路神仙指点,这二木头竟是要开窍了不成。今早儿在老太太屋里,她一开口倒把我给吓了一跳,那口才那见识竟比往日里强出一座山去。真不知是她平日里藏拙还是咱们眼拙了。” 平儿笑道:“怎么奶奶这一病倒还病得文邹邹起来?管她什么拙不拙的,要我说,她知道自个儿立起来总是好事。咱们少不得也帮衬着些,好歹跟咱们二爷同一个爹呢,原该更亲近着些才是,如今处的反倒比别的姊妹更疏远了,别人难免说闲话……” 凤姐哪里听得了这话,登时气道:“你这蹄子黑了心了,胳膊肘往外拐,我哪里就不帮衬她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想我刚管家那会儿,也想着她是二爷的亲妹妹,对她倒比别个上心。她受了欺负,自个儿无知无觉,我倒上赶着给她出头。” “谁想她倒不觉得是在帮她,也不领情,连个谢字也没有。问她想如何处置,她竟说‘嫂子别来问我,嫂子若有主意就按嫂子的意思处置罢,我总不知道就是了。’” “得,倒把她自个儿摘干净了!自己是烂泥,还能怪别人不扶她上墙?且也得先问问,这烂泥自己想上墙不想!” 平儿见凤姐动气,忙劝道:“我不过白说两句,奶奶倒气上了,自己身上还病着,倒顾惜着些罢。” “我虽知道奶奶,但旁人都是怜弱且妒恨奶奶的,少不得说奶奶势利,想讨老太太,太太的好,只顾疼宝玉和林姑娘,倒对亲小姑子不理不睬。” “况且那二姑娘如今也醒悟了,看着也不像从前那样好赖不辩了。她如今说话必要拉上老太太,太太还有奶奶,想是知道自己势弱,便扯虎皮做大旗,要借势呢。奶奶不如趁机多疼她些,她立起来了,奶奶也多个帮手不是?” 凤姐儿低头思量片刻,笑道:“罢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从前不过是厌她那性子,懒得管她屋里的事罢了。如今她好了,我又何必故意难为她。她要借我的势,我让她借便是,又碍不着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