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去年身子还算康健,今年越发沉重,胃口也不如往前。 照她自己说,她就是一根没剪灯花的长蜡烛,前头明,越往后越暗,挑个日子等着灭。 近日也不让孙辈来问安,时常卧床浅眠,不过老太君也很难深眠。 赵嬷嬷缓步过来,蹲在床边小声道:“老太君,小姐过来问安了。” “让禧姐儿在外头等我,”老太君闭眼轻声道。 赵嬷嬷让小丫头小跑过去说一声,自己则伺候老太君穿衣,打理鬓发,显得不那么憔悴。 但一照面,林月回就发觉了曾祖母面色发青,凹陷的眼窝里眼睛半睁着,花白的眉毛耷拉。她忙上前搀扶,关怀备至道:“曾祖母,怎么瞧着又瘦了些,是不是胃口不好?” “别人苦夏我熬冬,”老太君缓口气,慈爱地拍拍她的手,宽慰她的心,“不妨事,大夫天天来请脉。” “我今日过来,给曾祖母您带了一盅羊肉汤,清江楼出来的马头汤羊肉。” 林月回想让锦瑟把那盅羊肉呈上来,老太君按住她的手,迟缓地摇头,“放那,晚点等你走了再尝。今日你爹叫你去看账,看得如何了?” 她就像小时老太君看她功课时的模样,坐得很板正,一点不含糊全都交代了。 以前她和哥姐从家里私塾下学后,还得来曾祖母这里,曾祖母每日都要过问:大字写得如何?今日先生讲了什么? 让林月回天生一副懒架子,根本不敢有丝毫分心。 老太君闷咳两声道:“人各有长短,禧姐儿你也不能以小故妨大美。” “不过今日你说得他们怕你,”老太君喉咙眼里刺刺得难受,她说话很慢,“对是对的,他们知道你有本事,就不敢看轻你,欺瞒你。” “可禧姐儿,他们不会敬你,不会服你,你道是为何?” “因为他们还不晓得我真正的本事。” 林月回有点大言不惭。 老太君笑,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变,骄矜自傲。她点头又摇头,“这是其一,最要紧的是你得会收拢人心,要恩威并施。 不要觉得自己只去看账一个月,收拢他们的人心做什么。你怎知日后不会有用上他们的时候。” 最后这句话,老太君边说边轻拍林月回的手,低声道:“你爹并不会介意。” “我晓得,”林月回心头一震,她心中百计思量,稍后靠到老太君身旁,声色略微发沉,“我是怕大哥介意。” 终究这事被摊到了明面上,虽然林家并没有说过长子承宗,但这都是默认成规的事情。 如今却让她去看账,焉知大哥心里不会多想,兄妹二人就算感情再好,也免不了生些罅隙。 老太君手拂过她的鬓发,思索间话语缓缓,“文举他志不在此。” 这辈子对不住的人多了,但只有林瑞这个孙子,她时常想起来都会觉得愧疚。 最愧疚的莫过于在参军和娶亲这件事上,阻止他参军去边塞,又给他挑了个万事不争不抢的媳妇。 以及最后把他排除承宗之外。 老太君眉目敛起,心思沉沉,她对林月回说:“文举在家也无事,圆圆也不是离不开爹。下午让文举和你一道去看账。” 她等林月回走后,盯着一小扇窗棂发呆,似乎从那光影里看到了含恨而终的丈夫,以及她英年早逝的二子。 老太君寂然,赵嬷嬷给她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