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二十二年冬末,林家承接下织染局明年的岁造。 隔日林家就要开宴张灯,都等不到在京师的几个儿女归府庆祝。不过林城平特意拨了明瓦船,遣人去接在河下游玩的二小姐。 河下离淮安府城不算远,倒是路上被商船耽误了些时辰,是以万家灯火俱亮,林月回才到府前。 她从油壁香车下来时,门口放报旺鞭的小厮刚歇,碎纸满地,风生白雾。 厅堂前门悬彩绣,地衬花毡绣毯,长廊挂上从滇中运来的料丝灯,似如星河倒注。她稍端量了一会儿,守门的婢子过来拢起月油单绢暖帘。 林月回进了屋子,里头黄铜火盆中兽炭烧得正旺,自不如外面凛冽。 她解下身上披的姑绒斗篷递给婢女,露出上身穿的油绿云锻绵袄,下着一条白细花松陵裙子,显得轻纨淡弱。 细看脸,非寻常稔色,明妆俨雅。 她让丹绛在外头等着,穿行过落地花罩,才挨到抹绿珠帘,旁边伫候的婢女撩起帘子,另有人往里面通传。 林家规矩不多,但吃饭向来是分席的,往常都是曾祖母在上首单坐一桌,祖母和爹娘对席,哥嫂坐左,姐姐坐右,她坐最下首。 不过她娘带着姐姐去京师本家了,祖母礼佛,很少会出现在宴席上,大嫂也不在,堂上只零星坐着三人。 林月回进去先行了个万福礼,绣带垂金,仙珮轻摇。 主桌靠在软枕上的老太君摆手,“禧姐儿坐船也累了,先坐。” 林月回小字冬禧,家里人爱叫她禧姐儿,少有唤大名的时候。 她应下曾祖母的话,一一喊了人后落座。随即婢子用檀木盘端上几碗小菜,白玉碗盘盛放,温而不烫。 一小碟豉汁鹅,一碗虾腐,一碟羊肚菜,一小碗淮山鸭羹,并小盏无锡白米煮的饭,加一碟鸡丝鸽团。 林月回只留了淮山鸭羹,瞧着还算清口,其余让婢子端出去给侍女丹绛垫肚子。 林城平喝了点酒,平日里文人雅气,话不多,难得高兴,面上带笑道:“再去给禧姐儿端盏炖好的牛乳来。” 又转过头问,“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到?” “碰上席家的船往清江浦赶,十数艘大船,占着河道,不给船过。我见他们从河下运了好多楠木、松木和杉木,想必明年额造船数吃紧。” 林月回语气淡淡,抿了口牛乳。这牛乳先炖,再倒进银水火炉里,添点炭烧,炉里水沸撤小火,牛乳只温不烫,她好这口。 林城平皱眉,“席家这威风,真是煞人,不过承做五十艘遮洋船罢了,倒叫天底下都容不得他们家了。” 平日里这话他是不会说的,嘴风很严,今日叫这点黄汤灌了,一时口不择言。 老太君干咳一声,面色威严,“慎言!不要落人口舌。” 转口又说:“既禧姐儿到府了,我也乏了,你们父子几个先吃着。” 老太君起身,两个婢子搀扶着她。她年已至八十五,十足的高寿。两鬓霜白,步伐老迈,但难得还精神矍铄。 等老太君走后,几人也没再说席家这档子事,免得平白倒了胃口。 淮安府城山阳县有四望族,漕船席家、酿酒齐家、盐商孟家,以及最近几年才跻身进望族里的丝织林家。 林家本来是在京师里当官的,后因为种种原因,分成一脉两枝,本家当官,旁支行商。 从京师迁回到祖籍淮安府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