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坐在那多久了。”一身素裳的美妇人支起手来,对站在屋外的侍女招了招。 这侍女不过十一二岁,经由主母一训便不由惶恐回答,说是已经一天一夜了。 “但求夫人饶恕,”她道,“大小姐说老夫人不醒她就不走......奴婢实在,实在劝不动。”她头也不敢抬,捏着两只细瘦的手就这样面朝地的抖着。 “.....”徐氏似乎对这缘由并不惊讶,一个眼神示意侍女退下。 “是。” * “时雨。”徐氏莲步轻移,跨了门槛进到屋里去喊她,顺手将门关上。 然藕色衣裙的姑娘并未回应什么,只是呆呆坐着,脸上看不出悲喜。 崔时雨幼时失恃,记忆中完全没有母亲的形象。加之她的父亲常年行军,在府中停留甚少。于是她对父亲的记忆也仅仅是那一身冰凉甲胄下带血的黑衣裳。 再后来父亲续弦,兄长随父从军......唯有她自己留在京城繁华笼。 但她不觉孤独,只因为时时有人想着念着她。 这姑娘眸光一闪,抬起数次湿润又干透了的睫羽,她向着珠帘垂幕看去。 崔氏忙上前。 “时雨莫慌。”她握住女儿家细嫩的手,察觉她掌心一片冰凉。 “老夫人最最疼你,若她醒来看到你这样憔悴,便是又要劳神了。” 那方床榻处无声无息,阻隔在祖孙中间的紫色珠帘如同一道带刺的屏障,既把她牢牢钉在这里,也把那位满是华发的老夫人钉在那里。 崔时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眼眶睁得这样酸涩。 “先去将晚膳吃了好不好?”徐氏眼眶渐红,看着这消瘦不少的脸说道,“家里已经递了帖子请江太医来,他医术高明,且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珠儿急着找姐姐呢。”见她还是不作反应,崔氏念及自己的小女儿,崔时雨的幼妹,这才见眼前人踉跄地站了起来。 然她扣在扶椅上的细指微颤,只用了嘶哑的声音对着徐氏答道,“我去迎江太医。” * 将军府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在昨日被传了出来。但说来也怪,这位老夫人同样是出身将门,年轻时也曾在京城创下以一打十的光辉战绩,甚至前几年身子硬朗得还可以和人打马球。 这不过几年,怎么就要不行了呢? 常人只叹年岁无情,年轻时再怎样健朗的身子一经那岁月打磨,终究也成白骨粉末一堆。但稍懂些的,知道这老夫人时常做善事,脾气也好,自发选了日子替她祈福希望她能好起来。 江太医下马车时,瞧见府门大开处站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小娘子。不用猜便知道这是崔将军长女,于是他急忙撩袍拥了药箱向前去。 “江太医请。”她见有人来了,知道是谁。讲话的语气却不如他所想的干涩,倒像是一滩狂浪过后的平静。 然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江却澜急忙跟着这姑娘进去。 —— 江却澜进太医院六年,今年是二十五岁。他年岁看着轻,经验却不少。今日却注定在这老夫人身上栽了跟头。 他诊脉时开始觉得“轻手可得,泛泛在上,如水漂木。”是平时的浮脉所见。但不过一时,又觉“指下极大,来盛去衰,来大去长。”分明又是洪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