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空洞睁开的眼睛,大公眼中也泛起星点嘲讽之意,只不过又很快消散。无数凡人一朝听闻可向神圣攀附,获赐完美皮囊再得打破黯淡宿命,总难免行止癫疯,狂喜无禁。他们见过太多。那么,为何她……呢? 你显现的扭曲仅只皮毛。连那些许疯狂也还很不足够。没有谁,没有任何人——可同这屹立不倒的神降之庭对抗。不是吗? 他无法理解她可笑的坚持,那莫名其妙寄托精神的支柱,分明已摇摇欲坠但却将坠而未坠,要知道她现今享有的即将抵临的都源于神圣恩赐,令古往今来多少人趋之若鹜……所以他应当,完全不曾理解。然而与此同时,却仿佛又有丁点了悟,指引他去看她伤痕累累的躯体,再逐渐洞悉那沉默之中禁锢的意志。那么,似乎,好像,也不太奇怪;从在幽僻地宫见到自裹尸袋后狼狈滚落的这个人的那一刻起,既已了解过她在民间种种事迹,他便对遥远以后的今日多多少少,有所潜在预见。 很难说失望抑或顺应所愿,那么,他究竟是期冀见证这并不曾出乎意料的今日以及明日,还是……有时候人不必对自我太过坦诚无拘,大公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不自觉神情松动,因放纵显露于无人处,而多少可称真心实意。他甚至连唇边掀起莫名笑意都未曾留心,神思业已游离天外,却又犹存若有若无游丝一线始终关照在她空茫眼瞳,于是得以准确攫取之后某一刻,自其中刹那迸绽的奇异的光彩。 灵犀忽动,他重新望向制烛人。 仿似经年目盲而重获新生,喑哑漩涡倒转,他亲眼见她黢黑瞳仁深处一点一点亮起而将麻木沉寂打破,或者说,重又容许被密室角落如豆的烛火照亮。那应是意味着仪式之中崭新阶段的开始,引来他愈发饶有兴味注视。 此等技艺微末,即便在她到来以前,圣廷自有无数供烛之工匠,大公也从未纡尊降贵亲身探看。事实上,除制烛者自己以外,大约不会有人愿跻身在旁,与死亡同衰败的使者为伴。不过他可没有那样愚昧且可笑的忌讳。大公早有决意亲身走入此间,只因这乡野狡诈之臣一切言语都不值他全盘信任。如今也算拜那系魂的秘仪所赐,他旁坐在此,于是得以增补了些微过去不曾探知的无聊知识—— 她并未血泣,更未对他寄予憎恶如视仇雠热烈的眼神。但,既已无关血色更无关恶意,那凡俗灰蒙之眼却又怎能、竟也能焕发出如此神异的辉采?也许,他暗自思忖,这便是行大逆不道之举必将遭逢的暗喻,她以凡人之身连通非凡桥梁的无言标志。 闲坐一旁观望,倒是难得认真,他看那张平淡的脸庞逐渐爬满痛楚神色乃至血丝蠕动,看她原本舒展的肢体像被僵硬凝滞连呼吸都遏止,也看她眼中瞳仁的边线虬结交错筑起道道奇异螺旋,而它们疯狂逆转难抑,诞育出悚然的黑洞仿佛要将自我吞噬……折磨不曾降临于血肉躯体而布施在无形之魂灵,天生神圣如他,当然无法对那渺小不值一提的酷刑感同身受。仅此而已吗?生于鼎盛喧嚣,他无从聆听那沉寂无声之中困抑的呐喊。完整见证她字面意义上的“扭曲”,大公全无动容,将一切收入眼中。 该怎么说,毫不意外,幽邃本为覆世的铁则,意欲从祂手中换取一线光亮,自然不可能轻松无虞。祂要世间永沉黑夜,祂要世间不现光明;于是所有反逆神明真意之举,即便仅只稍有所图仅只希求片刻,也隐含代价。只是不知,他理应支付的“代价”如今又藏迷踪于何处? 不及再想更多,耳边传来微弱闷哼,接着他听见汗水淌落。无声之枷锁终被彻底打破,瞥眼扫去,制烛人五官几乎都快皱缩到一起,此时自隐秘航路另一头响起她呼唤。时机已至,大公摒除心间一切杂念同不知所谓遐想,张扬眉眼亦转瞬冷肃凝寂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