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泪夺眶而出的一瞬间,她艰难止住。 “多谢侯爷体恤。”孟如意竭力使语声平静,接过他递过来的竹灯,默默走向江边。 丧父失母的痛,靠着虚无缥缈的一盏灯,并不能缓解分毫。反而在这寂静黝黑的中元夜,那种孤苦无依和汹涌思念愈加肆虐。 孟如意双膝跪地,无比虔诚地将塞着她一个下午反反复复修改后完成的一封“家书”的河灯轻轻置于水面,眼看着它随水流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原以为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爹娘说,可真正落笔,才发现竟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也只写下了“父母大人万安,惟愿来生再续亲缘”。 而此刻,看着在圆月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江面,她忽然想,是不是只要她随着这滔滔江水而下,就能回到永州,回到父母的怀抱了呢? 这一年多来的种种遭遇一一浮现眼前,那些曾镌刻在□□上的、灵魂上的痛楚,她才知道,她一刻也没有忘记。 眼前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仿佛有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骤起,响彻耳畔。 跳下去,爹爹和娘亲正在等你,再不去,他们该走远了。 这声音如有实质,孟如意闻言,慌忙膝行向前,喃喃喊道:“爹爹、娘亲……等等女儿。” 眼见她就要扑进江中,一直在不远不近处观望着的裴宵心下一惊,飞扑而来一把将她从江缘拽了回来。 两人双双摔倒在地上。 裴宵松下一口气,手中却丝毫未放,将不住挣扎的孟如意用力扣在怀中,“你怎么了?这是青弋江,水下暗流汹涌得很,掉下去会没命的。” 怀中人忽然止住了动作。片刻后,缓缓推开他,裴宵放心不下,直视她的面庞,像是要确定她不会再做傻事。 孟如意只是在那一刻被浓烈的悲哀攫住了心神,听到裴宵声音的一霎那,她已经回过神来,懊丧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差一点又惹了麻烦给他。 裴宵听见了她方才挣扎中的喃喃之词,多少猜出她为何如此,自然不会怪她,只不住心疼,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知道,你别难过。” 孟如意闻言,似是恍惚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面色愈加惨淡。 她撑住地面缓缓站起身,眼神虚无地飘在仍愣在原地的裴宵身上,仿佛在看着他,又仿佛没有在看他。 “不,你不知道。”她神情冷淡,口中轻叹,“你根本就不知道。”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裴宵由下而上望着她疏离中透着悲哀的神色,忽然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未等他反应过来,孟如意已转身,缓缓往来时路而去。 裴宵猛地跳起来,三两步追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我知道。”他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语声坚定,像是宣誓,又像是忏悔,“我从前糊涂,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有意的,从来都不是……”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怎料孟如意不仅没有被他的信誓旦旦安抚,反而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尖锐起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早就忘记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裴宵此刻心中亦是一片混沌,根本不及思考,只得顺着她安抚道:“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孟如意随着他的轻哄安静下来,依旧是神色莫辨,她闭了闭眼,艰难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