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掖庭以后,李善用就再也没吃到过饺子,她尽力回想上一次过年吃饺子的情景,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晋王府响彻整夜的爆竹声和瑰奇绚烂的烟花光影。 “咻——砰!”有烟花升空之声传来,这是明光宫前在放烟花了,李善用放下筷子走出去看。梅夷光也回过神来,抹了抹眼睛,跟着也出门去了。 二人站在屋檐下仰着脖子往天上看,银白色的玉兰花、金黄的秋菊、五瓣的红梅、大朵大朵的牡丹此起彼伏、争奇斗艳,把深湛的天空装点得极有节日气氛。 “我忽然想起书上看来的一个笑话,”李善用侧头看了梅夷光一眼,“有个人与伙伴吹牛,说他家乡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放烟花,天上被各色烟火挤满,后来者即便有烟花也没空隙放了。” 梅夷光仰着脸,声音含笑:“可是胡说了,天空无边无际,还能叫烟火挤满了?” 话音方落,城中钟楼与宫内更鼓同时响起,一百零八响钟声清脆悠远、传遍全城——子时到了。 千家万户齐齐点燃爆竹烟火,无数烟花璀璨绽放,天空一时绚烂如白昼,映得观者的脸庞流光溢彩。 李善用吐了吐舌头:“看来那个人,大概是家乡在京城、住在皇城边吧。” 梅夷光仍旧仰着脸,笑道:“偏你促狭。” “我不是促狭,”李善用侧头看了看梅夷光,把自己的手帕塞进她的手里,“只是想让你开心点儿。人就这么一颗心,憋太多事在里头没好处,想通了才好往前看,这道理我也是才明白不久。” 梅夷光低下头,面上早已满是泪痕,唇边却依然带着仿佛已经长进血肉里的微笑:“你看出来了?” “只是感同身受罢了。”李善用说,“女师说,过去的事不必强迫自己忘记,但只该在当记的时候记起。” 梅夷光这样的人,谈吐文雅、进退有礼、举止高华,比起她在晋王府见过的贵眷也不遑多让,绝不是普通书香门第、小康之家的女孩。从她在闲谈中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也能看出,她是从小被作为高门冢妇教养的。 这样的姑娘,就算在宫中出现,也该是后妃的座上宾或待选的秀女,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成了一名低等宫女,枯守着一间默默无闻的宫室?这背后的故事,想必不会很愉快。 每逢佳节倍思亲,梅夷光今天少有地提起了家人,李善用便知她也是触景生情了,于是点到即止地宽慰了一句,便极有分寸地不再多说什么了。 梅夷光攥紧手帕,擦了擦眼泪,感激地看着李善用,露出释然一笑。 第一百零八响钟声悠然远去,此起彼伏的烟火渐渐稀疏下来,碧空复澄、天地归静。 梅夷光牵起李善用的手:“新年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房中,早有宫女点燃了全部烛台,取其燃灯照岁之意,李善用二人谈谈说说,一直守岁到天色将明,才各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