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三秋近,林钟九夏移。炎夏夜间,风也好似滚滚发烫。弦月高挂,嵌在墨蓝色的天穹,深邃的夜勾勒出斗拱的轮廓,高大的银杏枝条贴着屋脊,向上生长,张开细长的枝丫,摇摇欲坠托着孤零零的月牙儿。 凌无非躺在房中,愈觉燥热难安,便翻身下榻,走到院中纳凉。他靠墙而立,抬眼望向远天,神情愈显怅然。 “你觉不觉得,从金陵到蒲圻县这一路,我们都走得太平顺了吗?”沈星遥的话音从她身后传来。 凌无非微微一愣,回过望去,见她穿着一袭藕荷色的衫子,站在院门前,不由问道:“你也没睡吗?” “天太热了。”沈星遥缓缓走到他身旁,淡淡说道。 “出了蒲圻县,便该到复州了。”凌无非垂眸,黯然说道,“还不知那里是个什么情形。” “等到了那儿,还走得了吗?”沈星遥问道。 凌无非动了动唇角,却没出声。 “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谨慎如你,怎会突然做出如此莽撞的决定,非要到这儿来自投罗网。”沈星遥道,“今日一早,突然就想明白了。若你不能抢在前头,先见到王瀚尘,秦掌门必然会设法介入其中,你不想连累他人,又急于解决此事,匆忙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凌无非听了这话,目光略一躲闪,勉强动了动唇角,佯作漫不经心似的笑道:“你从前不是说看不穿我是怎样的人吗?怎么突然这么了解我。” “我是初出茅庐,不懂世道艰险。你却生小在这俗世,早已看透人心冷暖,尔虞我诈,还依旧怀着赤子之心,替我开辟这仅有的一寸净土。”沈星遥说着,眸底倏地晃过一瞬落寞,“除了武功,我从来没被拿来与人比过,可我现在,真的很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凌无非唇角微挑。 “为何你可以做到,相识短短数月,便能一腔赤诚待我?为何不论遇上何事,都能不顾自身安危护我周全?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比你的性命重要?”沈星遥眉心微蹙,抬眼直视他双目,眸间充满探寻之色。 “有些话说来,你未必会信。”凌无非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我从小到大,看这尘世中人,颠沛迷离,个个眼中,俱有风尘,皆是疲惫不堪。天地浩大,浊世困顿,我生在其中,也不过是只蝼蚁,哪来那通天彻地的能耐,慰藉他人眼中风尘?”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很早以前,我便在想。这世上会不会有一个人,至情至性,不为世俗所染,敢想敢为,不受任何约束。我若有幸遇上,定会心甘情愿为她舍生忘死,肝脑涂地。”说着这话,他不自觉回头望向沈星遥,眸光澄澈,明净如洗,“我见过的人,简单纯粹的,过分天真;不天真的,世故虚伪;不虚伪的,隐忍退让;不屈不挠的,满身疮痍。我原以为我所求的,是这天底下都找不到的女子,却出乎意料遇上了你。” 沈星遥静静凝望他双目,忽觉眼眶湿润。 二人相望良久,皆不言语。在这静谧的夜里,不受旁骛搅扰,眼中只有彼此,沉浸在难得的宁静中。忽地一声蝉鸣响起,二人闻得此声,都像是从梦中惊醒的人一般,各自别过脸去。 凌无非心下微微一颤,抬头望向远天,一阵清风恰从耳边吹过。他忽地便感到这一年来所发生的种种,便好似一场梦。不论清醒或是疯癫,都像是这梦中的一环,每一刻都虚虚幻幻,不像是真实能够触碰到的场景。 可这场梦,要怎样才会醒呢? “对了,”沈星遥吸了吸鼻子,问道,“上回在亳州,只听袁会长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