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府中,慎思堂里,已然是月半时,窗外月色渐浓,越过丛丛青竹,在轩窗上投下婆娑起舞弄清影的倩影,与案牍上的埋头疾书的背影交相辉映。 男人手里不停地翻动着折子,眉头时而紧缩,时而舒展开来,双眼从未离开过那一尺三丈高的桌子,即使额头被汗水早已浸湿,眼神依旧清澈地端视着那厚厚的一对公务。 直到有人敲响了房门,打破了寂静的一切。 “进来” 史宗泉依旧未抬头看向来人,只是将人叫进屋里。 来者手里端着食盒,随着食盒慢慢靠近,三菜一汤,三个凉菜,一个温补汤水这么大拉拉地敞开,史经纶这会儿猫着身子摸进来,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嘿嘿,爹” “娘让我来看看你” 史经纶腆着肚子,忙将手里的饭菜捧着送到老父亲的案子上,擅自将饭菜一一摆开。 这时骤然出现一双手拦住了他,史经纶抬头对上亲爹那张僵尸脸,笑意凝在脸上,他一时忘了动作,支支吾吾:“我……我这几天哪里也没去,好好读、读书书了” 他搓着手,眸色闪了闪,瞬间将目光移开,顾左右而不敢外直视老父亲那双如冰寒照妖镜般的鹰眼,简直不要太心虚。 “呼”史宗泉放下手里的折子,将饭菜重新放进食盒里,抻了抻脖子,捏着眉眼,状若无意地吐出一句话来:“去跟夫人说,我待会儿就去正屋里吃饭” “哎、哎,好”“我这就告诉阿娘去” 史经纶缩着脖子,垂耷着眼皮,侍立在一旁,许是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老父亲的案牍是不能放吃喝玩乐一应阿物,只能用来堆放折子等公务,摸着脑袋,想搭把手装好饭菜,又见父亲浑身散发着冷气,一时杵在一旁面色微哂。 直到得了史宗泉的准话,他便立刻喜形于色,快步疾走,呼仆引奴,兴喜道:“快快,速速告诉母亲院子里的小厨房再弄几个小菜” “不对不对,还是先去告诉母亲,让她高兴高兴” 他临门一脚,身形骤然停下来,缓缓回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弱弱道:“父亲若是无其他事情吩咐,儿子告退” 史宗泉动了动嘴唇:“嗯” 声音聊胜有无。 他盯着大儿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沉凝许久,直到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 “史东!” 随着他传唤声刚毕,门外一个影子渐渐逼近,来人身形微微佝偻着,走路四平八稳,方脸塌鼻子,眉毛稀疏,身高略一丈五,长相平平,倒是一身气度很坦率,他行了礼:“老爷福安” 史宗泉那如漆点黑的眸子带着淡淡的光,下拉的嘴角牵出一丝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老夫记得你家昭平下个月就及笄,可有什么安排?” 就是这么淡淡的语气,让史东浑身一震,他跟在眼前人快四十多年,自是知道那眼神好像能看穿一切。 对于主子们的“关心”,不管好坏,他们都得受着,这就是家奴的命运,史东脑子里念头一闪而逝,抬眼变换了一副乖觉神色,自若道:“多谢老爷关心,昭平……那丫头自幼跟在夫人跟前,有夫人教导是她的福分,眼下成人了,全凭老爷夫人做主” 他拱了拱手,态度十分恭敬,哪怕是提及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也不曾露出一分不满之色。 史宗泉摸着胡子,缓缓走下去,将老搭档扶起来,骤然笑问道:“你看经纶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