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烟见秋菱仍未好转,省着李纨用过早饭,先来至稻香村。 这里刚撤下饭桌,李纨正在盥手呢,见她笑道:“妹妹得了什么好诗?巴巴儿赶早来。 我昨儿读马东篱的散曲有趣,这社就做它罢。曲牌儿都拟好了,人一齐就拈阄。” 岫烟见贾兰在此,只得掩住话头,且问“哥读什么书,爱吃何物”等语。 一时收拾停当,李纨打发贾兰去学里:“....给你大爷爷请安,再约琮叔叔同去,大衣裳命小厮拿好,想着添换。”素云笑道:“我送哥儿出去,再叮嘱叮嘱他们。” 岫烟见贾兰行礼告辞,向李纨道:“哥儿这点子年纪,就有这个出息,大嫂子,你只等受诰命享清福罢。” 李纨笑道:“我嫌他太板正些,少个孩子样儿。”说着挥散众人,问:“妹妹可有事?” 岫烟忙将请医之事说了,李纨趣道:“妹妹忒热心,显见是一家人了。”岫烟亦笑道:“秋菱从今就是邢家人,我不管谁管?” 李纨愣道:“这是怎么个理儿?我竟解不过来。” 岫烟道:“昨儿给姨太太问安,她们正商议卖人。蟠嫂子宝姐姐有心,都说秋菱与其零落在外,不如跟我走罢。 我看她连伤带病,实在可怜,便应了。原想过两日送去南雀胡同,好给爹妈搭手,谁知竟病狠了。” 李纨默了默,道:“妹妹有所不知,自从上年夜盗,园内就管紧了。认真论起,秋菱已不是里头的人,生病是要挪出去的。 ——妹妹别多心,这里有个缘故:我们常来的几位太医,平素都不付诊费,只待年下四时,总关了礼物送去。 秋菱如今境况,按例要另外请大夫,钱也瞧一回出一回,且不能算在公中。 我的意思,秋菱可怜见儿的,不如问问凤丫头,看怎么把使费挂在内账上,也替她省不少钱。” 岫烟先只要寻医,倒没想到这里,因道:“诊费药钱原该我出,怎能再给嫂子们添事。” 李纨松口气,想道:“邢丫头倒乖,懂眼色。秋菱之病乃血气内蕴,以致经期断绝,并不会过人,且不是怡红院丫头,挪不挪不打紧。 这时候非要她出园,碰见姑娘们,又生闲语。 再者老太太邀蒋家太太小住,这才一天,不好让人家走,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依她便是。” 又肚内好笑道:“秋菱的药方我见过,那些阿胶、丹参、穿山甲,虽不十分名贵,累多了也花销不菲。 邢丫头现在充大方,过会子付钱,不知会不会像薛家丫头那样,让大夫只换些价廉的黄精,皂角刺。 呵,堂伯子爱妾卖与弟媳妇的娘家妈,真真儿好规矩人家!也罢,只要我不出钱,就当看西洋景儿,刚好打发时光。” 岫烟见她低头思想,道:“嫂子别担心,秋菱的病不过人。” 李纨拉住她手,笑道:“我自知道。我是想若请善治妇科的大夫,该派个婆子去,说话不尴尬。” 再闲话两句,岫烟回到穿壁台,等大夫来时,即命汪婆子陪同,诊视开药不提。 蒋氏悄道:“等我出去把她也带走,静养养,慢慢就好了。不过她养病时节,你也别给月钱。”岫烟笑道:“是!全凭太太做主。” 蒋氏伸手打她个暴栗,催道:“你不是要做诗社?这里有我看着,快去罢,莫弄晚了叫人说嘴。” 岫烟心中又酸又暖,借着扶头花的当儿,揉揉眼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