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书的眸中有郁结之色。 赵枕流茫然对视,捡起那本书册翻了翻,字里行间没看出什么问题,更加不得其解:“这是怎么了?” 这里是佣书们抄书的地方,十几个人埋头写字的时候是安静的,只能听见笔纸接触时的滑动声和翻动纸张的窸窣声,他们说话时也会下意识放轻声音。 所以并不是个议事的好地方。 宋云书朝他递了眼色,径直往外去。 赵枕流拿着书册抬步跟上。 抄手游廊里举目四望,春游浩荡,正是莺飞燕舞之时,可闻鸟雀叽喳清鸣,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时机。 宋云书接过书册,翻到某一页之后,举到他眼前:“看出问题了吗?” 佣书的人有不少都是来勤工俭学的学子,字迹并不差,纵然比不上赵枕流、淮山等人的功力深厚,也可称得上一句清逸。 唯一的问题可能是…… 赵枕流试探着问:“你觉得太潦草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佣书要赶时间提效率,但到底是人,必然会有错字、也会有笔画粘合之类的问题,大众都清楚,所以也是默许了小瑕疵的存在的。 他将书册转过去,面对宋云书,无奈地道:“可是这些问题存在很久了,是人就会出差错的,哪有办法避免?而且大家其实都没意见的。” 但宋云书并不觉得这是个小问题。 后世流传的书籍里常常会出现错字,可考的被称之为“通假字”,也有手抄内容出现偏差最终影响到考古的。 而对现在的学子来说,出现了错字、乱行、模糊等问题,他们接收的知识也许就是错的。 宋云书的指尖抚过那几个勾去的错字。 阳光之下,她半张脸落入灿灿光芒,连带着眼睛也像是流光溢彩的明珠,映衬着发间简宜的飘带,莫名流淌出淡淡的矜贵。 赵枕流微微晃神。 ——就好像,她是明珠本身。 “你记得我用来给花笺印花样的雕版吗?”宋云书收回手,凭栏望向天际。 百燕春归、芙蕖跃鲤、榴花争艳,诸如此类,所有的花样都是宋云书先画在纸上,再由赵枕流用薄木板釜刻,染朱砂泥后印在花笺上。 那还是赵枕流第一次将刻印章的手艺用来刻花样,被复杂的纹路折磨得不行。 他当然记得。 并且一提起这个话题,他就很头疼,不想多说:“雕版和抄书潦草有什么关系?” “雕版印刷术,”宋云书抿了抿唇,伸手接住一条被鸟雀啄断飘落的柳枝,素银手钏悬在腕间,小铃铛发出轻响,“将书籍制成雕版,保证字迹工整与行文正确,再转印纸上,雕版还能反复使用。” 赵枕流皱起眉,不置可否:“我且问你,雕版材料用什么?木头不易保存且磨损快,保证釜刻不出差错更耗时。” 花样雕版便是前车之鉴,放几日就被老鼠咬坏,天气潮湿也会让木质生霉腐坏,麻烦得很。也就是花笺本就高奢限量,才能不在乎雕版的成本。 “但是我们现在更需要效率,大单子太多了,且主要的指定书册差不多,雕版印刷能方便很多。” 宋云书寸步不让,抬眸看他,手中柔韧的柳枝顺着少年郎的方向飘动:“我也没打算直接开始制版,是想……让你想做一块,试试效果。” 到头来这种开创性的手艺活还得是他来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