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想去相信的,抑或是符合自己一贯认知和世俗之见的,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林起衡器量小,又爱猜忌,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坊间流言虽是捕风捉影,说不定还是经过妄自揣测、凭空捏造、随意联想和添油加醋了的,但林起衡的丧妻之痛本就无处可宣泄,加之他对宁远素来有偏见,流言的煽风点火更加剧了他对宁远的愤懑。 因此,在还没有证据,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在他的私心里就已经给宁远的夫人定了罪,判了死刑,不容任何人辩驳。 他更是将这笔账都归咎到了宁远和宁府头上。 在他看来,宁远假仁假义、虚伪至极,又爱四处留情,对自家夫人处处照拂,说是为了儿时情谊,其实是还放不下。 在事业方面,空有一腔热血,只顾埋头苦干,不识时务,不通人心,不明官场之道,自诩清流,其实只不过是沽名钓誉。 林起衡与宁远积怨已久,宿仇难解,此番除去宁远这个绊脚石,彻底断了宁府的根基,算是去了他的心头大患。 早在圣上把自己分权制衡的图谋告诉他之前,他就已经在密谋扳倒宁府了,一直暗中积蓄力量,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和恰好的助力。 圣上为了不动声色地壮大兵马,打击朝中独大的势力,借机分权重组,而又不被各诸侯察觉,因此让林起衡出面劝说宁远同意将织造业与兵器制造业合并,为自己积蓄实力。 林起衡也提议借与宁府联姻为名,私下秘密转移势力,完成两者的合并。 本来只是为圣上分忧,顺便壮大自己的势力,不料那宁远不识时务,因循守旧,愣是没有理解透圣意,以为他要密谋造反,非要和他对着干,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林起衡也不是没有给过宁远机会,言语委婉,也有过暗示,自认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且圣上严令在先,对宁远只能以言语劝说之,最多再以利益相诱之,万不可透露一点有关分权制衡的大计,以免走漏风声,为诸侯所知,功亏一篑。 这次为圣上办事,不仅为自己扩大了势力,还除掉了宁远这个祸患,铲除了宁府,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全有赖天意和时势的推波助澜,他不过是了悟圣意、算准天子之心,顺水推舟罢了,只不过宁远如此迂腐、冥顽不灵、自寻死路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知宁远刚直守正,不料此人竟如此不会审时度势,连言外之意都听不懂,如此地不知好歹,简直是愚不可及。 本以为与宁远之间会是长久的恶战,不料他竟如此不堪一击,连个认真较量的机会都不给。 林起衡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轻轻松松就赢了全局。 其实经过仔细的复盘总结,林起衡深以为为官之道在乎一个“明”字,要明了时局,明析人心,才能把握时机,也规避风险,在官场中浮沉而屹立不倒。 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明白圣意,做到眼明心亮,能够明辨得失,作出取舍。 这次他和天子站在同一阵营,尽管略有私心,但好在他利用了天子的进取之心,也适时地利用了天子的猜忌之心和天子之怒,这才一击即中,除去了宁远。 这一局,他占尽了优势,赢得不费吹灰之力,有幸运的成分,但更多是仰仗多年为官的自觉和经验。 厚积才能勃发,他深以为然。 宁远败了,败在了他引以为傲的清廉和不屈,更败在他的当局者迷,自以为是。 自以为正义,却不自觉地站在了天子的对立面。 与天子斗,天子一怒,他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