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欧亨拉亮了屋里的灯。 站在门口的黄珍不由自主地捂了捂鼻子。 窄小的屋子年久无人居住,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屋顶用来防雨的塑料布,沉沉地垂在她头顶上。 欧亨回头看了看他妈,笑了笑:“住惯了好房子,回到自己家不习惯了吧?” 黄珍没说话。要不是欧亨透露自己的地址,欧辉怎么会晓得。 外面欧辉叫道:“还不习惯了,当年你可是自愿嫁给我的。” 黄珍抿了抿嘴。当年她娘家比欧家更穷,她娘生了十个孩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和两个姐姐就挤在用一半猪窝改造成的泥房里,睡在床上紧紧挨着门扇,听着外面大肥猪吭哧吭哧地拱门。当年听媒人说,欧辉家有三间房子,嫁过去之后全是她的,她便匆匆忙忙的嫁了过来。可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三间房子还依旧是那三间房呢。 黄珍没进门,只和欧辉说:“明天我们就去离婚。” 今天她本来要拉欧辉去双林县的,欧辉忽然改了主意,不同意就这样离婚。他要黄珍拿出十万元,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 黄珍一路沉默着,跟着两父子回到破败不堪的家里。 欧辉瘫坐在断了一条腿、用一只小板凳支撑着的躺椅上面:“你妈在外面见过了世面,瞧不上我们家了。只可惜,你的相好不舍得给你花钱。放下东西就赶紧去做饭吧,老子都快饿瘪了。” 虽然黄珍不是个好老婆,但她做饭的手艺的确不错。 黄珍转身就进厨房,操起菜刀走到欧辉面前。 欧辉腾地就站起来,厉声道:“黄珍,你胆子肥了!赶紧把菜刀给我放下!” 黄珍嘶声竭力:“你离不离婚?离不离?!” 她叫着,狠狠挥起菜刀,朝刚才欧辉坐的躺椅用力砍去。躺椅早就老旧不堪,当即碎尸万段。 欧辉没想到黄珍竟然来真的,一哆嗦,竟然吓傻了。 黄珍喘着气:“你还要精神损失费?你问问你自己,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欧亨出生时,你就滥赌,将家里的粮食都拿出去卖了,我饿得连奶都没有了,欧亨饿得都抽过去了,最后没法子,在村里挨家挨户的讨饭吃!讨得的饭拿回来你还要吃掉大半,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我带着欧亨,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刨食,你倒好,到处借钱去赌,整天连家都不回,回来了就喝酒,喝醉了就打我!我黄珍就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也还足了!” “你要是不离婚,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黄珍怒目圆睁,喘着粗气,手上紧紧地握着菜刀。 欧亨早就吓得逃出了屋外,听着他妈在屋里怒吼。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妈多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哪,竟然被他爸逼成这样了! 欧辉哆嗦着,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他一向在黄珍面前恶惯了,早就习惯了黄珍的逆来顺受,黄珍这一着,他作梦都没想到。 “离不离!”黄珍又怒吼了一声,手中的菜刀挥舞着,在灯下显得尤为可怕。 “离,离,离!”欧辉咽下口水,终于能说话了。 “欧亨,把村主任叫来,让村主任作证!”黄珍叫欧亨。 他妈能挣钱,而他爸是个无底洞,两相权衡下,欧亨选择了他妈。 村主任自然早就风闻欧家的事,欧亨去请,他扔下没吃完的饭碗就来了欧辉家。 论起辈分,村主任还是欧辉的族叔。 这些年为了劝欧辉戒赌,村主任也费了不少劲儿。 村里人纷纷努力向上,家家户户都翻建了新房子,唯独欧辉家的老旧房子屹立不倒,简直就像是他政绩里的黑点。 不过这些还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欧家暂时还平平安安,没出什么事。 当他看到黄珍拿着菜刀,一副大不了拼了的神情时,魂都吓飞了。 当黄珍提出,明天务必要陪着欧辉去双林县离婚时,村主任一口答应下来。离,必须离,再不离,他们村可就要出名了。 到了这种地步,黄珍不可能再住在欧家。 她怀里揣着那把菜刀,提着自己的旅行包,茫然地走在村里,顶着寒风,看着家家户户窗户亮着灯,时有孩童的嬉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