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牢狱,再一次陷入无声。 于谦虽是大明臣子中的一颗桂冠,但依旧受朱子理学所限,所思所想在禁锢之内。 以臣废立君主这等事情,不敢想,也不能想。 “这里环境太差,影响思绪,我们换个地方。” 季伯鹰一点桌案。 “换个地方?” 于谦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突然瞳孔一缩。 因为,他发现周遭环境已经是彻底变了,如梦幻泡影,却又真真切切。 涌入鼻息的空气不再是那般腐腥难闻,而是有着静谧檀香,令人舒心宁神。 于谦定睛一看,这周遭布局,像极了国子监的学堂,却又与印象中的学堂有所不同。 他的目光,落在左右垂下的竖幅之上,被那上面的四言所吸引。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缓缓念起。 最后,目光凝聚在前方的四个大字:知行合一。 这一刻,于谦怔住了,雷霆于脑海中轰鸣。 他的心神,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 心底深处,仿佛有着一扇封锁已久的门,正在缓缓敞开。 朱子理学对他心门所上的那把锁,于这一刻,碎了。 于谦,本就是明臣中的一個异类。 在家天下的大明,他可以算的上是唯一一个认国不认君的主。 拥立朱祁钰是这样,迎回朱祁镇也是这样,坐视夺门之变亦是如此,他在乎的从不是朱祁镇或者朱祁钰的皇位,他在乎的只有国之利害。 因为拥戴朱祁钰才能守住顺天,因为只有迎回朱祁镇才能彻底让土木堡之变这场闹剧结束,重塑大明国威,也只有坐视夺门不顾,大明才能安稳进行皇权交接。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知行合一。 这也是为什么,当于谦看见这凝聚王阳明毕生感悟汇就的‘阳明四句’,顷刻间便顿悟。 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深吸一口气。 于谦朝着‘知行合一’四字,鞠躬行大礼。 这是学生之礼。 一旁的季伯鹰望着此幕,不由感慨,王阳明确实牛逼,圣人就是圣人,靠这么几个字就能收信徒。 “阁下可否告知,写下此四言者,是哪位大贤?” 于谦开口问着,目光却是始终在那‘知行合一’四字之上。 “他叫王阳明,所创之学为心学,是自孔孟朱子之后,最后一位圣贤。” “王阳明…” 于谦眉头皱着,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他也正常,他比你晚出生近百年。” “往后于少保若有空,可与我一同去拜访阳明先生。” 闻言,于谦表情再一次变了,他下意识望向季伯鹰,脱口问出。 “敢问阁下,这里是何年?” 季伯鹰看了看于谦,这货终于意识到了神奇之处,笑了。 “洪武十三年。” 一言出,于谦心神轰鸣。 “好了,现在可以说出你的答案了。” 季伯鹰之所以把于谦从天顺时空的诏狱带出,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阳明四教,让他脱离朱熹理学的束缚,将心中所思所想,尽数道出。 于谦深吸一口气。 他略感有些混沌,但也明白了一件事,这眼前之人,大概率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不然怎能穿破时空,行走在历史之上。 “廷益,遵命。” 从这一刻的态度变化,便可看出于谦对季伯鹰的认可。 廷益,是于谦的表字。 “不过,廷益需要想一想,无法立刻给仙长回复。” “嗯。” 季伯鹰倒也没说什么。 以臣论君之事,哪怕是于谦心门已开,也需要好好想一想,而季伯鹰也不想得到一个随便的答案。 “明日辰时末,你我再论。” “这楼中有房间诸多,你可随意挑选一间渡过此夜。” 话音刚落。 怜香从一边走了上来。 “大人,请随奴婢来。” 于谦并未挪步,而是看向季伯鹰。 “仙长,我想四处看看。” 于谦出生于洪武三十一年,正是开国之末,开国第一朝的万千气象,对于任何一位有识之士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公可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