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切脉,之前听女人表述,张长贵心里便有个七七八八。此时再切脉,不过是做最后确定罢了,心中未免存着些侥幸。 他却并不先开药,而是转头问徐一真:“徐大夫,你怎么看?” 徐一真想了想:“此病起于肺表,但发展极快,迁延也广。横向来看,脏腑都有症状。纵向来看,侵略脾胃,上侮心脏。” 徐一真所说,是最基本的五行藏象之说。肝心脾肺肾,对应木火土金水。肺属金,主皮毛,开窍于鼻。 “症状,都是先发于肺症,咽痛、鼻塞、发烧。 “而后向腑转移,成大肠症,产生腹泻。 “而后病又沿五行相生顺序反向侵入脾胃,于是呕吐、四肢酸痛、不食,腹胀。 “而后病沿五行相克顺序反向侵入心脏,产生胸痛、干热、心厥,入小肠,食谷不化。” “好在似乎并没有肝肾症。” 肾为脏腑之根,肝为脏腑之生机。肝肾有病,难治,易死。 “难说。”张长贵摇头:“肝肾有病,起于微末,不易于被人察觉,等察觉时已晚了。” 他转而问女人:“之前走了那点路,可觉得筋软腿麻么?” 女人不住点头:“对,对!” 他又问女人:“你喝水之后没多久便想小便,小便无力,尿液颜色是透明无色,可对?” 女人脸色略有些不自然,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对。” 这…… 徐一真意识到不对了。肝主筋。肝有病筋就会出问题,轻的就如同女人的筋软无力,重的比如抽筋。 肾主骨。肾有疾则骨无力,最直观的就是腿软。 腿软筋麻是一方面,小便量少透明是另一方面。 人在发烧时,小便量少很正常。人一旦发烧,人体津液大部分都被消耗用来平衡体温,尿自然就相对少了。 不正常的是时机,发烧情况下若是水喝下去没多久便撒尿,一是脾胃不能运水,二是肾脏不能藏水。 小便无力透明,更是膀胱寒症。而肾与膀胱分属表里,膀胱寒症直接影响肾脏。 他竟然完全没有发觉。徐一真心中惭愧极了。 虽说这些都是轻症。虽说只须治好心肺,五行生克之下其他脏腑就能有所改善或是治愈。 但知道问题所在有的放矢,跟不知问题所在瞎猫碰死耗子是两回事。 前者不会出意外,一切病情变化都在预料之中。后者只能寄希望于不会出意外,若出现意外能够及时制止。 身为医者,不该有或者、也许、大概,成功率百分之几的说法。 对于医者来说或许只是上下嘴唇一碰,总共不到一焦耳的热量消耗。但对于病人,就只是百分之零和百分之百的区别,生与死的区别。 徐一真抱拳行礼,深深作揖:“受教,惭愧。我没有发觉。” 张长贵却不自矜,摆摆手并不在意:“没有什么好惭愧的。你没发觉并非你技不如人,只是见得不多而已。” “见得不多?”徐一真喃喃自语,似懂非懂。 “救人治病,见识是很重要的。咱们医者,治病救人凭的是医术。如今世人总把医术高高捧起,在我看来,终究不过是手艺。” 手艺?这要是让天下医者知道,还不得骂死? “不错,手艺。正如铁匠修刀,鞋匠修鞋,我们医者是修人。铁匠见多了刀,才能修好刀。鞋匠见多了鞋,才能修好鞋。 “医者见多了病人,才能会治病。” 说到这儿,张长贵略带着遗憾:“你起于微末,却并没有治病经历,便因为奇遇升到高位。 “地位、名望倒是有了,也治好了些人,但对于医者来说不够。”张长贵问:“可知如何学医? “常人须得三年学药、三年助手、三年师父身边行医,再至少一年行脚医,医术才算登堂入室。 “你虽为针医,医术足以出师,但仍须得一年行脚医走遍各地,见识不同病症与病人,医术才能更上一层楼,辩证也才能更全面。 女人见老者跟年轻的叨叨叨说得没完没了,不禁插话:“这位张大夫,我这病可要紧么?是不是很严重?” 两人猛得惊醒,张长贵不由暗道一声惭愧:本是治病救人,倒成了说教了。 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