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中,徐一真终于可以离开了。 他如释重负。毕竟面对着一笑容满面的苍老肉体,给一群丫鬟嬷嬷讲解穴道,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更何况,灸关元和膏肓真的有用么?徐一真自己也不能十分确定。 关元为小肠募穴。小肠与心互为表里。心主神志,更兼其中有一股阴寒笼罩。灸关元穴正可对症。 而且,民间更有“灸关元可长寿”的说法。 膏肓,在膀胱经上。膀胱经是人身一条大经,上通头顶,下接脚底,中间串联五脏,更有“灸膏肓,治百病”的说法。 这么看,似乎灸关元,膏肓是再对症也没有的了。 但你以为为何有“可长寿”,“治百病”的说法?有这说法,固然因这两穴道神奇,但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两穴道堪比“万金油”。 百病都治,未尝不是“百病都不能根治”的另一种说法。 但老人不能下针,要用灸法,也只有这两个穴道。在眼前病势之下,算是最优解了。 能不能成,只能以观后效,看看再说。这个时间一般是,七天。 “七天?”张宣不解:“七天怎地?” “七天之后,若令堂能够清醒,哪怕是短暂清醒,”徐一真斟酌着用词:“那便能治。若是不能清醒,或是情况并没有变化,便不必在灸了。” 不必灸,自然是无法可治。 或许世间有人能治?但徐一真,作为针医,就无法了。一切全看七天之后情形。 张宣又是恐惧又是希冀。 希冀的,自然是这七天里,母亲能够清醒过来,如此今后还能有天伦之乐。他也能在母亲身边好好尽孝。 恐惧的,自然是母亲醒不过来。那便成了笼罩在母亲床上的浓重的黑暗,要将母亲,乃至整个家都吞噬的。 张宣心中不甘,觉得徐一真说这种不确定的话实在愧对皇上的信任,愧对神医之名。 但理智压制住了他,只说了一句:“辛苦徐先生了。” 徐一真连道不敢,心中也说不出的沮丧。 沮丧的不只是自己面对病人的无能为力,而是他明明知道可以以方剂治病,但自己却不会,甚至他连方剂能不能治病都不知道。 若是以前,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毕竟不过一乞丐。现在,他想知道更多。 “惭愧!”徐一真对自己说。 六爷驾着马车,送徐一真回宫。日头已经偏西,再过会就要给皇孙和皇后下针了。 徐一真透过车窗,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思绪翻飞。 他从乞丐中来,过去几年专业要饭,兼职行医。 直到最近两天,救皇孙、皇后,让他有种自己是神医转世的错觉。他飘了,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直到遇到六爷的妈,一巴掌又把他拍到尘埃里。 治病两大手段,针灸与方剂。他一直单腿蹦跶,纵然能一时得意,也难以长久。 正想着,突然余光闪过角落里躺着的一个人。 “停车!”徐一真连忙喊。 六爷停了车:“怎么了徐大人?” 徐一真没答话,慌张跳下马车,那个人跑去。六爷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是小倪。 小倪是徐一真做乞丐时候的跟班。徐一真进了皇宫。小倪便在附近要饭,顺便等着他出宫,好一块回土地庙。 但仅仅隔了一天,小倪躺在这里,气息全无。 徐一真忙摸他胸口,还是温的,又摸咯吱窝,也是稳的。手放鼻尖一探,气息全无。号脉,为绝脉。 绝脉,是一种很笼统的称呼,基本可以认为,人有了绝脉,天灵盖以下已经埋土里了,已是弥留之际。 有救么?难说。好在这种情况,可以下针。只要能下针,徐一真相信自己就能救他回来。 六爷看着徐一真紧张兮兮的忙活,极为不解。 金陵城里的倒卧多了去了,也没见徐一真对别的紧张。莫非是旧相识? “徐大人,他是……” “他是我一朋友。”徐一真不愿多说。 六爷眼见着他拿出针包来要扎针的样子,一脸不可思议:“徐先生要救他?可是,他已经死了。” 这人毫无生机,脸色更是不正常的青白,分明是死相。 “没死,还有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