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郢都没有一丝风,又闷又热。 月上柳梢头,蝉鸣声阵阵。 王宫后花园中人声鼎沸。石亭下,熊槐与孟子挨坐着,谈笑风生。楚国朝堂重臣悉数到场,他们大多数与孟子的弟子窃窃私语。 孟子满面春风,楚王确实给足了面子。 觥筹交错许久,熊槐放下酒樽,向着孟子拱手道,“夫子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笑着捋了把胡须,一副你果真孺子可教的神态,“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厌。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熊槐拱拱手,笑道:“夫子高论,寡人受教!夫子何以教寡人治国?” 熊槐谦逊的态度令孟子很是受用,现在熊槐问起治国理论,孟子不由得精神一振。 向一国君王兜售自己的治国理念,是他毕生的理想。孟子顿了顿,沉声道,“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谓之王道也。” “然则,寡人如何行王道?”熊槐又问。 “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听夫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熊槐又是一番恭维。 孟子微微一笑问道,“楚王果欲行王道乎?” 熊槐笑了笑,没有回答。 昭阳起身,拱手反问道,“夫子以为,乱世可行王道乎?” 孟子肃然道,“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熊槐接过来话,“夫子曾言: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谓人性本善。” “然!”孟子点点头。 “然,寡人却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此言一出,满园震惊! 孟子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笑眯眯地楚王,眼光意味难明。 挑战! 孟子曾经与告子就人之性善恶作过辩论,告子认为“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 而孟子却以为“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孟子自然更胜一筹,胜了辩论。 如今熊槐再度引出这个话题,而且还提出了性恶论,让人登时心神大震。 “性恶?”孟子眯起了眼睛,眼中是满是警惕,显然性恶论与他的性善论针锋相对,楚王显然是有备而来啊! 熊槐继续道,“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