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月光摊在靠窗的床头,像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着微皱的眉头。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只要有月光,夜晚就不再难过。如今她的额头不断冒出薄汗,不知月光是否在祈祷,祈祷她快些熬过这些无助的时刻。 查小逸又做恶梦了。在梦里,她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直下落,最后跌进了一个深蓝色的、被海水淹没的城市。 也许是因为缺氧的缘故,梦里的世界没有空气,溺水般的感觉让她一度慌乱,直到她像个乞丐一样在街头一隅苏醒过来,恢复意识,才渐渐适应了这个异样的世界。 她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跌跌撞撞,繁杂的霓虹灯、路灯、车灯让她眼花缭乱。这里路人是冷漠的,他们才不会在意像查小逸这样的一个女孩为何流浪街头,他们至多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睨了她一眼,便又把脸深深地藏进了灰色帽衫的阴影里。 在这座陌生的海底都市,没有谁是必不可少的。角落里刚刚还和小逸偎在一起的乞丐死了,他的身体温度在慢慢下降,最终会变得和他身下的水泥一样冰冷。 梦里的每一条街巷,巷子尽头的垃圾车旁总是游走着无家可归者,他们不像活着的人,他们活不成了,只是一具具还没有死去的尸体。 他们的样子有时候像柯佑楠,有时像郎豕,看起来都差不多。“柯佑楠”看到她总会远远地冲过来,抓住她的双臂,恳求一起离开这里;而“郎豕”则总是站在那里笑,伸手邀她一起留下来。 查小逸惊恐地逃窜,或是摇着头连连后退,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她的朋友都变得奇怪而恐怖。 她跑得好累,浑身上下再无一点力气。心口一阵恶心,她蹲在地上大口地倒气。那个“柯佑楠”或者是“郎豕”并没有被甩掉,他拖着黑色的影子又堵在了巷口,远远地站着: “小逸,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不是柯佑楠或者郎豕的声音……这声音……为什么觉得如此亲切?这声音好像在自己的头脑里,又好像来自心中久远的回忆…… 黑色身影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不想让人看清他的容貌。小逸却要在黑暗中努力地看清他的模样------ 他中等身材,虽算不上魁梧,但半袖衬衫遮不住的那两段黝黑小臂却展露了他结实的体魄------ “我记得你!在南屿镇的大集上!”查小逸眼睛一亮,移步向前。 “不要过来!”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他伸出手掌,斩钉截铁地拒绝。小逸像是被一道符咒钉住了腿脚,动不得,只能望眼欲穿地想看清躲在阴影下面的那张面孔。 沉默了许久,男人才又开口,变得温柔:“你长高了啊……像个大姑娘了……” 小逸感到心脏像是受了一记重击,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逆着流淌------父亲?……是父亲吗! “不要过来!”男人又举起了拒绝的大手,声音也变得冰冷如铁:“不要来找我,你不属于这里……小逸,你必须回去。记住,永远都不要再试图找我……我很好,不用担心……” “爸爸----!” 查小逸太激动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要奔向父亲,投入那个多少个日日夜夜只能在幻想中才能依偎的胸膛。 泪珠从她的两颊飘落,她努力地伸着手,眼看就要摸到父亲的袖口------ 轰----!隆----!! 忽然间天摇地动,深不见底的裂缝横亘在她面前。灾难带来的巨大恐惧交织着与父亲团聚的强烈愿望,查小逸急得后退几步,竟然想从深渊上面跃过去。 轰----!隆----!! 又一次的山崩海啸彻底分隔了父女,面前的深渊已然裂成了一湾海峡。查小逸再也无法登上父亲所在的彼岸,那里天地塌陷,城市在瞬间粉碎成一片废墟。 “爸爸!爸爸----!”查小逸竭力地嘶喊,而对面那个无动于衷的身影竟漠然地转过身去,充耳不闻女儿的呼唤,径直走入了滚滚的烟尘。 “查兴良----!……” 飞尘散尽之后,繁华恍若隔世。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