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性子,缝补完外衣给丈夫披上,又取过娃娃的鞋垫来描绣,不言语,只静静听朝雄讲。
见问得紧了,方才淡淡地回应:“反正你莫管这么多,从认识开始,我就只想跟你好好的过日子。”
朝雄还待再问,却听胡氏唱起了歌儿,那是南方某种少数民族的山歌调子,只听她用民族话唱了一遍,又用华语唱一遍:
回家,回家,牵着手回家;
回家,回家,家有唱不完的歌;
回家,回家,沿着阿妈编织的路;
回家,回家,家有吹不完的芦笛。
歌声响起,朝雄不由得联想起与胡氏相识以来的种种,那是成婚之夜,红烛高照,帷幕低垂,胡氏安然躺靠在他胸膛,啜泣着哼唱一首长长的歌儿,便好似从前的一幅幅画面:
三月阿莲在老家,关山桃花满山崖,
隔壁女伴上学堂,爹劝阿莲休学业。
山村满是石疙瘩,姊妹劳作累腰断,
种得玉米粒几颗,望见学校泪流干。
七月大姐嫁杨柳,坡上苞谷叶青青,
隔年归家来探亲,后面跟着靓小伙。
笑言邻村侯姓男,家境殷实人心好,
阿莲羞愧躲进屋,阿爹接钱笑相迎。
八月阿莲出闺阁,母坐火塘抹眼泪,
侯家大道通桂粤,大雨常逢车满道。
阿莲年幼坐山坡,丈夫提枪追山雀,
院子挂满百灵鸟,夫醉街头妻在陪。
九月阿莲破瓜痛,隔年诞下白胖儿,
儿刚满月娘家带,夫携阿莲忙生意。
上月邻村找货源,下月阿莲奔走忙,
桂粤收钱姑子笑,草房瓦房变洋房。
十月阿莲怀二胎,高山老鸹叫沉沉,
见夫流血红彤彤,一头惊醒是做梦。
劝夫趁早及收手,夫妻清贫能白头,
夫笑收手种荞麦,洋房瓦房变草房。
冬月随夫去送货,八播路口遇政府,
夫丢货物山上藏,政府搜山整夜忙。
天明霜重冰人衣,枪顶脑壳捉进牢,
小姑同被判大刑,阿莲产女放回家。
腊月毛雨冷飕飕,阿莲抱女火边哭,
叫你收手不趁早,生下六指女怪物。
太阳不出莫怪天,娃儿无爹奴无夫,
春来走遍桃花坡,只见眼泪不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