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香正等着李一平。她已换上了一条海蓝皱锦摺裙和一件玄色轻绍夹衫,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堕马髻,插了几枝亮闪闪的簪子。铅粉胭脂虽是次等的,但一经涂抹竟很增得几分光鲜。 店堂里没有别人,午饭刚过,大家都上楼睡觉去了。安小宁下午的事不紧,有些乏意,就把沉重的身驱躺倒在那张旧藤椅上了。李一平和艳香则出了凤凰酒店一路去西门南街那家行院。 艳香在李一平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走着,象通常一个妓女带着一个客人一样。假如一个男子和他的妻子出去,那个女的就会与此相反,只是在男子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艳香认识许多近路,很快他们就走到了西门,又穿过两条安静的小街,来到一扇漆黑整齐的大门前。这房子很不注目,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个秘密的地方。 艳香在门环上敲了几下。半晌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来开了门。艳香上前跟那肥胖大人答了话。李一平见那女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堆起一脸欢喜把他们引进一间小客厅。那女人显然是老鸨,这幢房子的房东。 老鸨说他们现在可以包下那间最好的房间,租金是三贯铜钱。李一平说太贵了,讨价还价了一阵,最后达成协议:两贯铜钱。李一平付了钱,老鸨领他们上楼看了房间,给了钥匙便离开了。 艳香说:“这确是此处最好一套房间了。我可以断定,滕贵妃的奴婢就是在这个房间与她的情人幽会的。” “我要好好检查一下这个房间。”李一平道。 “你须等一等再说,不久就会有人来送茶,别忘了给她几个铜钱,这是规矩。” 她见李一平准备在茶几旁边坐下来,便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管怎样,我们最好还是换上睡衣,这里的人眼睛很尖。我们的行动与其他的客人不同,他们就会怀疑我们的。” 艳香半裸着身子在梳妆台前慢慢打扮。李一平早换上了干净的白纱睡衣坐在床沿。他忽见艳香的背上纵横交错着许多条瘢痕。不禁问道:“是谁虐待了你啦?背上都是伤痕,是领队吗?” “哦,不,不。”她淡淡地说道,“说来也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已经十六岁,我的主人一意要将我卖到行院去,我死活不肯,他便天天用鞭子抽打我,逼我应允。一天,不知怎么正摸上领队,他看中了我。他告诉我的主人说,他要将我买去,我的主人就给他看了我父亲卖我时画的文契,说是要四十两银子……” 她转过身来,慢慢地穿上了睡衣,微笑着继续往下说:“我的主人又加了什么我的衣食钱,改口又要六十两。领队劈手将那文契夺了去,说道:‘好了,就这样成交吧!’我的主人伸手向他要银子,领队两眼一脸说:‘刚才不是给了你吗?怎么,还想要双份的,莫非要讹骗我不成!’你可以想象我那主人心中是多么的愤怒,然而他却装出一副笑脸,结结巴巴地说:‘是,先生,是,谢谢你。’就这样,领队把我带走了,你想我是多么的幸运。我的主人知道,如果他上衙门去告领队,领队就会带着他的人马将他的家俱统统砸个稀烂。领队虽是脾气很暴躁,但他的心地很好。我身上这些瘢痕倒正是我这段经历的印记。” 李一平听罢,微微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走到那梳妆台前,拉开了抽屉,见里面是空的。 “你要找什么?”艳香坐在床沿上问道,“到这儿来的人都很注意,不留下任何显示他们身份的痕迹。他们知道,那怕最不令人注意的痕迹都会使他们遭到讹诈。我看你最好还是在这张床里边贴着的字画上去碰碰运气。这些字画听说都用的是隐名,你识字,或许能从中发现点什么。” 老鸨亲自捧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茶壶、茶盅、鸭梨和糖果。李一平给了她一把铜钱,她有礼貌地道了声谢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