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站在原地,只是头垂得越来越低。
“岂敢以此不肖之子,而乱天下?”[1]
元熙帝在诏书上落下最后一笔,平摊在桌上,颇为满意地读了两遍。
他突然又自言自语:“废太子一事传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在百姓那里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自然是有的。
苏栖禾是在场唯一一个来自市井的人,明白黎民百姓的想法。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份诏书发出去,就像给平静的湖面砸下一块巨大的石头,水波四溅,久久无法平息。
大家会议论纷纷,将此事揣度为一场精心策划的宫斗,然后越传越添油加醋。
最后很有可能会演变成秦王故意抹黑长兄,那两个案子也是栽赃嫁祸的,就是为了夺嫡。
到时候就算江寻澈亲自站出来声明,都为时已晚了。
如果殿下还想要自居清高,不肯展露野心,等待皇上将他立为储君,最后登基即位,一统天下。
那就绝不能沾上“手足相残”这种词,哪怕是流言蜚语也不行。
所以出宫上车后,她甚至没有再回想方才车厢内的事情,斟酌片刻后小声说:“殿下,方才皇上所说的不良影响”
“肯定会有。”
江寻澈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街景,悠悠道:
“你有解决方法吗?”
苏栖禾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脑海中冒出的想法说出口。
“回殿下,或许可以抢先一步将事情写成文辞,流传出去。”
诗文不仅是庙堂之上争权夺利的工具,更是市井生活里抒发群众感想的载体。
毕竟她进王府之前,在京城做过半个月的代写。
那些与她打交道的百姓们也都能懂文意,就算不识字,只要是写得好的句子,他们也会自发传颂。
如果能有一篇语言优美、文采斐然的长短句讲述这件事的详细始末,流传出去,就有可能提前阻止流言朝着不利于江寻澈的方向发展。
秦王殿下终于转过身,凝眸一瞥。
车窗外天色已晚,身后黑沉沉的天幕上缀着疏月寒星,恰如他朝她看过来时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你来写。”
“是。”
又是一次任务,只不过这次是她主动提出的。苏栖禾垂着眼眸,睫毛颤了颤。
“明早之前写完。”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好像对这个提议毫不意外。
但总归是没有异议,也就是认可了。
能被殿下认可,还是很高兴的。
她在心里飞快地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彻夜赶工应该来得及,于是点点头,再次顺从道:“是。”
马车驶入了王府的大门,停在院子里。
接下来,他们就会离开这个车厢。
她将要回到偏殿提笔写文,斟酌字句,熬一通宵。
而王爷也会回到自己的房间,而且不允许她再擅自进入。
不会有人再提起曾经在这个角落里发生过的旖旎,和片刻的亲昵。
苏栖禾起身准备下车。
她在脑海里开始构思这篇词赋的框架,努力压过其他难以理清的纷乱思绪,不让目光撞见车内那特殊的一隅。
突然听见身后的人说:
“站住。”
她脚下一顿,全身下意识绷直。
一阵难言的酸涩沿着脊椎升起,来势汹汹,让她呼吸发紧,心里七上八下。
江寻澈没有再说话。
所以,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住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头。
只能屏着呼吸,僵硬地立在原地,手指在袖子里悄然握紧。
沉默之中,车内温度再次攀升,不知不觉耳根又难堪地泛起红晕,带着些许烧灼。
江寻澈的视线沉着而平静,凝望着女孩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