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谦瓴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说,程英琦不会爱听。
谈话进行到这个程度,他逻辑已十分混乱,既然是来找她报仇讨债,应该多说点她不爱听的。可她提到“责任”,周谦瓴马上赋予自己崇高的使命,担起了阻止一个人误入歧途的责任。
他换位思考,替她甩锅:“你不是有个弟弟吗?不如你吧?要传什么让他去传,本来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传男不传女。”
“我弟弟在ucb读商科,在桥水实习。”
周谦瓴:“…………”
有点感同身受,比起“别人家的孩子”,周谦瓴更怕“自己家的孩子”,从小被比较到大贯穿童年阴影和青春期烦恼。她弟弟可以算世俗意义上的精英了,而艺术在华人眼里,不太入流。
程英琦慢吞吞继续:“再说只有我是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这门手艺跟他不沾边。”
周谦瓴替她不值:“合着在江城享乐、出国念商科继承财产轮不到你,下乡去吃苦、继承快被社会淘汰的破手工就轮到你了?你们家是不是过度重男轻女啊?”
程英琦早觉得父母有点重男轻女,不过这件事例外,传承家族流派并没有人逼她。
周谦瓴到底是漏出了心里话,自己做的这份事,在他眼里就是破手工。
程英琦明显地不高兴:“和别人无关,这是我自己的计划,去pratt学习只是为了开拓眼界。不必讨论这些了,你还吃不吃?”
她也看得出菜不合他胃口,筷子都没动几下,干脆招来服务生买单。
周谦瓴急了:“你弟弟叫什么?我去……会会他。是不是个男人,有没有点担当!”
程英琦无语蹙眉,在服务生走过来之前飞速给他做了个噤声手势:“闹什么呢!关他什么事?我和他相当于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在美东他在美西,你见过我和他见面吗?”
服务生过来,周谦瓴把叫嚣收回去。
程英琦买单之余点了桌上两份小点心打包,粤菜传统,每份三只,她自己各吃了一只,剩下两只,装在两个塑料盒里套上塑料袋,出门时往周谦瓴手里一塞:“带回去,你都没怎么吃,晚上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周谦瓴不想接,可她硬塞过来,他不接就掉地上了,浪费食物可耻。
他攥着塑料袋跟在她身后出了门,脑子里不忘给自己敲警钟——
她还爱我,警惕这些糖衣炮弹。
约饭的餐厅过个马路就到住的酒店,两人在红灯前的斑马线停下等候。
程英琦不想和他继续聊天,掏出手机查看新消息,不出所料,手机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季思扬连发了27条微信过来,不需点开都足见其心中激动。
程英琦匆匆扫一眼,怕周谦瓴在身侧瞥见,很快关了。熄灭屏幕之前获取的少量信息有“留学圈炸了”、“美仪姐”、“职业演员”、“怎么会”……
何止留学圈炸了,内娱也不逞多让。
程英琦不知自己怎么这么背运,蛰伏许久,一出门就碰上周谦瓴,还卷进这舆论漩涡中心里。
视野中央红灯转绿,两人一前一后地去往对面,各有心事。
周谦瓴望着夜色中她的背影,感到自己脑海像b门拍摄的天空,云叠着另一朵云变换着形状疾走,日出叠着日落横扫出弧形轨迹,白光汇聚成闪电球,虹光从中心点重新爆发,视网膜前投射着定格的花火,一层色彩覆盖一层浮光,永不坠落。
而后,被寂静压制的颅内熔岩猛地被马路上的环境噪音破解封印,轰鸣着将人碾压吞噬。
幻觉总比现场更容易唤醒记忆。
肢体也总比大脑离行动更近。
手心在烧。
她登上酒店门口的台阶,摇曳的身姿如同烛火内部即将燃尽的灯芯。
鬼使神差的,他加快一步跨一级台阶,拽住了她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