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底, 黛玉便从二舅母那里得知薛家表兄倚财仗势,打死人命了:“王家是来了人到二舅母那里,说要唤取薛家表兄进京, 免得他在金陵无人约束,作出更大的事, 人倒不一定会来荣国府?”
论起亲疏关系,王家是薛家太太的亲兄长家, 荣国府只是薛家太太的姐夫家里。王节度是亲舅舅,也比姨爹更能管教约束薛家表哥。为什么谢姨娘口中, 似乎薛家一定会来贾家?
岁雪便附耳低声道:“这是你娘嘱托我的:你在贾家,别的都好说, 只一定没人教你朝堂中事, 信里也不能说太多, 让我能提的慢慢告诉你,省得你有些事闹不明白。你听了,记在心里就是,万万不要再告诉旁人,也是你娘说的:你从林家带来的人也不行!”
黛玉没想到只是亲戚往来还牵扯到朝堂政事,忙整肃道:“我都记住了。”
岁雪便更低声:“四年前, 太子——如今的‘义忠亲王’反了。荣国府的敬大老爷和贾赦,还有薛家你二舅舅的连襟薛良, 都是他的人。只王节度不是。义忠亲王没成事,敬大老爷修仙去了, 听得贾赦又一味花天酒地起来,薛良一病死了。”
短短几句话,让黛玉仿佛看见了那些藏在太平盛世下的腥风血雨。
她坐得更加端正,决心这些话就算睡觉梦里也不能梦见, 省得说出梦话被人听去。
“王节度从前便一心忠于老圣人,格外远着薛家,如今更不会把薛家人接到自家。”
岁雪三言两语把利害关系说清,又笑道:“我这几年都在京里。今后你若在荣国府里闷了,只管让人送信出来,我去接你。我还有许多故事说给你听呢。你娘还让我在京郊温泉买个庄子,等买好就接你去散散!你在贾家不方便,两三年没再骑马了罢?我把你的马也带来了。”
她从姑苏起家,凭自己把岁宁楼立住后,又逐渐接手了谢寒的部分生意。谢寒近年总在海外,谢家的生意实则都是她做主了。前年起,姜宁又把林老太太嫁妆中的生意也给了她打理。
现下她手里有大大小小十多个铺面,上下几百掌柜伙计,探听各样消息甚是方便。
做生意少不得和高官显贵、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打交道,勾心斗角,忍辱受屈更是难以躲过。
岁雪从林家出去前就知道不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她才发现困难比她准备好面对的要多得多。
尤其她是女人。
不管身份高低,男人见了她,一百个里至少有九十九个,都要先疑心她一个女人能不能成事,是怎么成事的,觉得她不如男人靠得住。连一多半女人——那些夫人太太奶奶们——也会怀疑她是凭借美色勾住了哪一位,才这么大年纪了都不成婚,只在生意场中混。
更有许多男人看她貌美,狂言让她给他们做妾,保她一世衣食无忧,免了她在外抛头露面。
等他们知道她是大姐姐的妹妹,靠山是林巡抚、林总督、林少师后,倒都收了那些龌龊心思,却又有了新的传言:
是林大人看上了她,想将她收房,姜夫人不愿意,又碍着奶嬷嬷和奶兄的面子不好怎么样,便把她放出来打理生意。因林大人对她还没放手,所以姜夫人也不敢放她成婚。或有说是她对林大人还没死心,所以情愿一年年苦等,也不找个归宿的。
至于大哥年年出海,甚少回来,也被他们说成是要躲开她和林大人、大姐姐之间这些事。
这等诋毁之言,岁雪第一次知道时大怒,恨不能把人通通找出来捅死,后来听多了,也不当回事了。
敢在她面前这么说的,都被她请了林家在姑苏老宅的管家一起,扯去见官,不图证明她自己清白与否,只问衙门:
诋毁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这些人或挨板子,或被罚钱,过分的或没有靠山的,还有判坐牢、流放的。
如此整治了三四个,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