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阁老抱了死志,推开苏安的力气大得难以想象,眼看额头就要撞到柱子,死谏的无奈和壮烈为这一生添了悲凉的色彩。
苏安手心全是冷汗,抓着阁老的衣服一滑,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儿里,“阁老···”
“砰。”
惯性冲击力听起来一点都不脆,陈阁老只觉额头一阵闷痛,可是没流血?再一摸面前的柱子,既不结实又不冰凉,反而是触手柔软的缎子。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脑袋撞到的位置,软的,旁边好像一根根的···肋骨!
他撞的不是柱子,是皇帝!
楚霁云脸色铁青,腹部乃至侧腰疼得气都喘不上来,此刻盯着发蒙不知所措的陈阁老,咬牙道,“阁老要是觉得撞得不怎么满意,不如再来一回?朕还年轻,就是肋骨断了,在床上养几个月就好了。”
死谏这种事,一旦没成功,皇帝怎么可能给他好脸?
陈阁老是没有再来一次的力气和心志了,闻言面色铁青,跌坐在地,屈辱感让他觉得自己眼下里外不是人。
楚霁云一肚子气被撞散七七八,捂着侧腰蹲下来,“好一个小家不齐,治国无方,天下不平。阁老说得都对,朕一点儿也不冤枉。”
“可谁跟你说朕要做个明君的?”
陈阁老心头浮起难以承载的惶恐,疲惫不堪的眼睛里倒映着楚霁云玩味恶意的笑容。
“你们一厢情愿把朕当明君,是你们自己的问题。现在发现朕没有你们期待想象的那么好,甚至犯了不可容忍的错,就指着鼻子骂朕不对,还想用死把朕架上道德高台,让世人去评价讨论···陈阁老不觉得你们才是真正的恶人吗?”
楚霁云的声音夹带着一点隐痛,像受了伤被刺激的猛兽,吐息都带着尖刺,“有英雄梦的人是先帝,可惜他命短走得早。这皇位是皇姐让朕坐的,你以为朕要什么天下太平,朕只是不想让她失望,或者说,朕想用皇帝的能力让她所愿皆能成。”
“你们讨厌朕支持她出兵征战四境,害怕朕又下令缩减用度让她去打南诏。你们不想过拮据的日子,不想受苦,却把罪名放在朕和皇姐身上,还拿什么冠冕堂皇的家国说事。心里真正有天下和百姓的人只有皇姐,你们安然站在朝堂上说两句话就想左右一切,真是可笑!”
“陈阁老。”他冷冷唤了一声,毫不客气拍了拍对方抽搐的脸颊,嘲讽道,“想学那些名垂千古的圣贤死谏,起码得行为端正,不被人诟病吧。”
“太后给的砚台摆在你书房,你收了她的好处才来,这不叫死谏,这叫前朝勾结后宫祸乱朝政。”
陈阁老只觉一团气凝在胸口发不出来,楚霁云的字字句句都让他神魂发颤。那感觉就像一生追寻在光明的路上,到头来才发现光明不过是被人故意放大的一盏灯,灯会灭,灭了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没有出路,没有退路,死也是白死,死了也不是解脱。
最后,陈阁老被抬出养心殿,皇帝派了羽林卫日夜守在陈府,又让太医尽心竭力医治,听说阁老当晚就吐了血,昏迷前让人把两方砚台包好,务必送还乾宁宫。
子时,楚霁云还在养心殿批折子。
楚纤歌找了过来,他一见人就收起脸上的凝重,看她空手而来,故作抱怨,“不是应该熬点汤送过来关心朕吗?”
不管外头怎么说,不管她怎么想,反正楚霁云自顾自和她过起日子了。
楚纤歌愣了一瞬,随口说,“下回吧。”
楚霁云眼下乌青很重,今儿又被陈阁老当柱子结结实实撞了一回,现下见着她,顿觉肋骨疼得紧,扶着椅子都起不来。
伸胳膊唤她,“肚子疼,扶朕一把,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