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穆九倾带着赵松柏和四名年轻人,骑着马,拉了一车煤炭,做寻常商人装扮,从另一侧城门出去,绕路打算去玉阳城探探虚实。
西疆军队占领了玉阳城后,并没有断绝城内所有的商业往来,但由于他们为非作歹随意射杀城中居民,即便城门大开,也没有商队有胆子上赶着去送死。
为今之计,以商队身份进入玉阳城最为稳妥,人少,不容易引起怀疑戒备。
四名新人身手虽好,却没太多带兵经验,不懂穆九倾的意图,私底下疑问重重,却是不敢当面问穆九倾的问题。
生怕她像惩罚张纶那样,给他们一人一军棍。
于是穆九倾就听见四个新兵蛋子在后面一路忐忑低语:
“你说,将军为啥让咱们假装是卖炭的?既然都冒充商队了,为什么不索性多带点人?”
“我们人这么少,也不像个商队吧?”
“将军不是说了,让我们记住,咱们商队遇到山贼,走散了!”
“为什么要寻这么个托辞?”
“你问我我哪知道?”
“既然是急着进城,我们干嘛不抄近路?”
“你胆子大,你去问将军!”
“我不敢,我怕将军赏我军棍……打小我只怕过两个人,一个是我爹,一个是将军。”
“你个怂货,哈哈哈……”
“你厉害,那你去!”
“我倒是不怕军棍,但我怕将军的鞭子。”
赵松柏听着他们在后面七嘴八舌,想起自己刚入伍时也总这般忐忑,忍不住轻笑两声,随即心里叹了口气。
都是没长大的孩子。
他们看不懂穆九倾的安排,但赵松柏却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今年冬天冷的很早,这炭是必备品,其他商队查得严,可卖炭的必然会优先放行。但如果他们人多势众,带上太多的炭火,恐怕会直接被西疆军队扣下,炭火等一切充公。
打仗的时候什么东西都紧张,更何况大丰的炭火质地精细,西疆这里地处苦寒,大多都在用普通劣质灶炭,若是带的多了反而会被悉数扣押货物,只有托辞遇到抢劫,既不会引起怀疑,又可以避免被西疆军洗劫一空的境地。
若是抄近路,途中定会遇上那名使者,他才被穆九倾威胁了性命安全,必然会格外谨慎,若是遇上,兴许会认出破绽。
幸好穆九倾当时砍了那西疆使者的马头,一来挫了对方锐气,二来他独自前来,回程没了马少说要多两三日,即便中途去驿站购置马匹也会晚一日,定然比他们要晚到玉阳城。
真的入城,见面机会便不多了。
想到这一点,赵松柏不禁心底里更佩服穆九倾。
不自觉瞄了她一眼,此刻穆九倾作寻常妇人装扮,后脑勺挽了个堕马髻,看上去干练精明,倒是却是有几分生意场女掌柜的韵味,又带点小妻子的娇俏,和身披铠甲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忍不住在心中揣摩,不知穆九倾当时冲下城门斩杀那使者的战马,究竟是一时之气?亦或是早有准备,便是为了此刻?
越想,越觉得穆九倾谋略算计太过可怕,若真如此,林赋禅的确不是她对手。
他越想,心思越沉重。
穆九倾不见回头,却是微微侧目,用余光将赵松柏的踌躇尽收眼底。
自从那一日她意识到,上一世杀了自己的人极有可能是赵松柏后,便对此人格外加强戒备。
她始终无法理解,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情分,竟抵不过林赋禅子承父荫的福泽。
林老将军的骨血,便这般重要?